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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九


  郑石如举壶再喝一口,狂气大发,搭上徐子陵肩头,唱道:“深夜归来长酩酊,扶入流苏犹未醒,醺醺酒气麝兰和。惊睡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酒意上涌,徐子陵对这类乱来知酒性,一醉解千愁,乱离年代的颓废歌词,分外听得入耳,兼之他歌声隐约透出一种苍凉悲壮的味儿,不由减去三分对他的恶感。

  郑石如豪情慷慨的道:“不知如何,我一见徐兄便觉投缘,今夜我们要不醉无归。便让我们登上川蜀最有名的,与关中长安上林苑齐名的散花楼,居高望远,在美人陪伴下,欣赏中秋的明月。”徐子陵想起他和寇仲注定的上青楼运道,大吃一惊道:“郑兄客气!请恕小弟不能奉陪。”

  郑石如扯着他走往道旁,避过一群提灯追逐的孩童,讶道:“徐兄是否身有要事?”徐子陵有点不想骗他,坦白道:“我本是明天才有事,但路途辛苦,故想早点投店休息,异日有机会再陪郑兄。”

  郑石如微笑道:“徐兄若想好好休息,更应由在下接待招呼,我可包保徐兄跑遍全城,亦找不到可落脚的客栈旅店。”徐子陵只要看看不断与他们臂碰肩撞的人,心中早信足九成,只好道:“郑兄请放心,有人为我预先订下房子,所以今晚的住宿不会成问题。”他现在一心撇下郑石如,好去寻石佳人,只好顺口胡诌。

  郑石如哈哈笑道:“究竟是那间客栈?”徐子陵心中暗骂,无奈下唯有说出师妃暄那间在南市的悦来客栈,因为这是他在成都唯一唤得出名字的旅店。郑石如微一错愕,耸肩道:“既是如此,就让在下送徐兄一程,假设出了问题,愚兄可另作妥善安排。”

  徐子陵对他的热情既意外又不解,想到一会后被拆穿谎言的尴尬,苦笑道:“郑兄真够朋友。”

  郑石如领他朝南市方向挤去,指着明月下高耸在西南方的一座高楼,道:“那座就是纪念当年张仪筑城的张仪楼,在楼上可以看到百里外终年积雪的玉垒山和看到从都江堰流出盘绕城周的内江和外江,景致极美。”徐子陵讶道:“郑兄对成都倒非常熟悉。”

  郑石如忽地叹一口气道:“徐兄是否对我郑石如很有戒心呢?”徐子陵想不到他在介绍成都名胜的当儿,忽然岔到如此敏感的问题上,淡然道:“郑兄何出此言?”

  郑石如道:“实不相瞒,今趟石如特来寻徐兄,是因想和徐兄好好一谈,澄清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徐兄肯听吗?”徐子陵心中冷笑,他扮成岳山时,曾亲眼见过他和祝玉妍有某种关系,假若他现在花言巧语否认是阴癸派的人,那他索性撕破脸直斥其非,将他撵走,免他跟着碍手碍脚,他早厌倦这样和他纠缠不清,只恨怒拳难打笑脸人而已!冷淡地应道:“小弟正在洗耳恭听。”

  郑石如俯首,边行边露出沉吟的神色,好半晌才摇头苦笑道:“我这人一不好名,二不求利,但却过不得酒和色两关,所以有些人戏称我为‘酒色狂士’,虽带贬意,我却甘之如饴。”

  两人转入一道横巷,行人明显少得多,一群外族少女载歌载舞而来,上穿对襟无领短褂,且是数件套穿。下襬呈半圆形,腰围飘带,于腰后搭口,折迭出一对三角形飘带头垂于后,丝绣花纹,漂亮夺目,连结起下身的百褶裙,状如喇叭花,走动时益显其婀娜丰满,裙褶摆动,如踏云裳,虚实相生,极有韵味,配合令人眼花撩乱的头饰、耳饰、胸挂,徐子陵亦看得目不暇给,大感有趣。

  郑石如道:“这是彝族的少女,她们穿的裙已不算宽大,在巴蜀泸沽湖一带的纳西族和普米族的女裙,更宽大得你想都未想过,不用几丈布连缀折迭休想做得来。”徐子陵把目光从她们充满动感诱惑的背影收回来,奇道:“这么宽的裙怎样穿的呢?”

  郑石如以专家的姿态道:“绕体数周乃等闲之事,多余的部份便掖于腰后,形如负物,很有特色。哈!徐兄长得这么英俊挺拔,路经彝人聚居的地方可要小心点,彝女美则美矣,更是大胆热情,一旦缠上你,绝不肯放手,且非一走了事便能解决。”徐子陵暗吁一口凉气,心想幸好刚才那群彝族少女向自己抛媚眼自己没有报以微笑,否则可能脱不了身,就像现在给郑石如缠着的苦况。

  郑石如默默领他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左穿右插,进入另一条较僻静的横街,沉声道:“请恕在下有一事相询,徐兄和寇兄为何一口咬定钱独关的宠妾白清儿是阴癸派的人呢?”徐子陵心忖是时候了,停下步来,淡然道:“我们有看错吗?”不知何处屋宅传来鼓乐之声,衬着迎面而来持灯笼游街的一队小孩,充满节日的盛况。

  郑石如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道:“她不但是阴癸派人,且是婠婠的师妹,地位极高,与钱独关的夫妾关系,只是个幌子,此事非常秘密,但徐兄和寇兄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看破。”徐子陵愕然朝他瞧去,开门见山道:“那郑兄在阴癸派内又是身居何位?”他的耐性终抵达极限,不愿再夹缠下去。

  ***

  寇仲连续三刀,把手下劈得东跌西倒。此时陈长林、洛其飞、陈老谋和卜天志四人联袂来找他,忙喝令道:“你们继续练习。”与众人进入厅内坐下,笑道:“是否来邀我共赏中秋的明月?”

  陈老谋透窗瞧往在外面刀来剑往,由寇仲特别从江南子弟兵中挑拔出来训练的十名近卫,道:“少帅练兵确有一手。”寇仲望往明月洒射下的内院广场,想起四名随自己运盐北上的手下,三人惨死阴癸派手上,一人不知所踪,心中一阵凄酸,只微一点头作反应。

  刚赶回来的洛其飞沉声道:“杜伏威返清流后,派人召沈纶去见,沈纶知他忽然撤消大举攻城的行动,正疑神疑鬼,不敢亲自去见杜伏威,只派手下去探问。据闻杜伏威跟沈纶的使者闲聊几句,便把他赶跑……”寇仲拍案道:“沈纶这小子真帮忙。”接着讶道:“其飞你怎能连老杜帅府内发生的事都知得这么清楚?”

  洛其飞笑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有个同乡是在杜伏威下面办事,几句话换一袋子黄金,谁可拒绝呢?”陈长林道:“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寇仲挨到椅背处,油然道:“我们不用理会杜伏威如何先发制人收拾沈纶,只须尽起全军,守在沈纶的退路处,待他逃返江南时施以伏击,让长林兄报仇雪耻,便可功成身退,让李子通收拾残局。今晚我们甚么都不理,只是赏月喝酒,明早我们立即动程,老杜的性格我最清楚,必会速战速决。”众人齐声答应。陈长林双目亮起来,似已看到伏杀沈纶的惨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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