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黄易 > 大唐双龙传2 | 上页 下页


  蹄声轰鸣,显示双方正冲向对方。此时气漩经过了头顶天灵穴,由上颚的天池穴过十二重楼,下任脉,上督脉,再走左阳腧脉到左掌心,重新进入徐子陵体内去。徐子陵感到寇仲经脉内虚虚荡荡的,情况就与婠婠被输入真气时的情况相似,心中一动,隐隐捕捉到假如真是妖女所采用的秘法,不过此刻那还有再作深思的闲情,只依法照办,把增强了不知多少倍的气漩,先送往天灵穴,再输下至涌泉穴,刚与寇仲行气的次序相反。

  此实千古难遇的情况。首先要找两个内气同源又相异的人已是难比登天。况且即使有这么两个人,由于各种复杂的因素,例如对功法的成见、信任的问题,亦绝不会抛开一切的以这充满创意的方法,合研出如此古怪的奇功。两人以前虽屡曾以内气同源的特性,互为增益或疗伤,却从未试过如此彻底,且全部真气化成一个先天气漩,自身却不留半点真气,教对方纵是心怀叵测,也全无办法由他们行气的脉络,推测出他们来自《长生诀》的法门。

  外面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惨叫痛哼亦不绝于耳。受创的当然不会是侯希白,否则早该鸣金收兵了。体内流窜的真气愈加肆虐,随时有经断脉散的生命之厄。微不可闻足尖点在瓦面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两人吓了一跳,差些同时走火入魔。徐子陵强压下心神的震荡,因为此时若有人溜进屋里来,要取他们的小命,可是易如反掌的一回事。

  气漩透掌心而出,逆上婠婠督脉。两人同时口鼻呼吸断绝,内气敛息,只余下灵台的一点清明,默默遥控婠婠体内气漩的行走。果然不出所料,气漩经行处,流窜作恶的真气统统被吸纳,使一切重归正轨。屋外激斗忽然静了下来。侯希白的声音响起道:“谁方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见。”一阵娇笑来自三人置身处的瓦面上,接着是银铃般动人的女声道:“侯希白果是不凡,枉清江派自命江南大派,竟无人挡得住侯兄一扇之威,可笑之极。”

  侯希白笑道:“只听姑娘的声质,便知是天生丽质的美人儿,却未知姑娘不惜千里追踪在下,所为何事?”

  徐子陵和寇仲刚把气漩行遍婠婠全身经脉,这绝世美人亦安静下来。假若他们立即收回气漩,婠婠就会重回先前的状况。但二人均是胆大包天之辈,怎肯就此罢休,把气漩往婠婠体内最关紧要的生死窍送去。

  当日傅君婥曾详细向他们解释练习九玄大法的诀要。故而他们修练《长生诀》时,自然而然地就把九玄大法和《长生诀》的功法结合起来,将本来纯是修身养命的秘法与武功合而为一。据傅君婥所传,脉穴虽是一体,但作用却有不同。脉乃穴与穴间往来的路途,穴位则等若站头宿所。每逢经脉交汇处的穴位更被称为关口,盖在其贯通经脉的重要性。若关口闭塞,便如道路封闭,人也会百病丛生。凡人皆有因血气而来的正常脉气,但真气却须苦修才会发生。

  修真者若不能练至“气发”,怎么修行都只是白练。气发则成窍。所以内家高手只要探查对方脉穴,便知对方火候深浅。是凡穴还是气窍,绝瞒不过识货的人。前此婠婠体内虚虚飘飘,不要说气发而成的关窍,连普通人的脉气都没有,所以才令他们无从入手,莫测高深。

  而众窍之中,又以生死窍最关重要。假若婠婠要找地方把真气聚集收藏,就唯只这个玄微的处所。在人体上,两眼中心为祖窍,内通脑细胞,是人的真性,此处若受伤,重则身亡,轻者亦会脑力受损。但仍非是真气可藏聚的地方。故妄施者,会惹来头痛之患。祖窍乃任督二脉最重要的关口,只要凝神入祖窍,任督二脉便会周游不息。但真正能凝聚真气处,却是小腹的丹田处。它便像全身真气的供应站。

  普通人的脉气,是通过吃下的食物,被胃壁吸收而成的养分而来。但修练者却把生殖能力的精气化而成真气,变成能量,所谓练精化气,练气化神是也。至于先后天最大分别,则在于先天能吸取天地的能量,而后天则止于本身的精气,高下之别,自不可以道里计。

  丹田为气海,细分为四重天。最上一重为黄庭,接着是金炉、旡穴和最下层直通精囊或子宫的关元。而生死窍指的就是旡穴,气动其中则成生死窍,否则只是一般的旡穴。若祖窍是天,生死窍就是地,上管性、下管命。性命必须双修,若舵和桨的关系,欠一不可。所谓天下地上安祖窍、日西月东聚旡穴,说的就是它们唇齿相依的情形。

  徐子陵和寇仲此着最厉害处,就是把聚两人全身功力的气漩,注入婠婠的旡穴里。假设只弄虚作假,收起来的真气以诡秘莫测的方法藏在旡穴深处,那么闯入的气漩,必会激得她的真气起而相抗,那时她便露出狐狸尾巴。若她真是清清白白,那气漩只会引发她的脉气,使她回复知觉。在机缘巧合下,两人终于找到最佳试探她虚实的方法。正如徐子陵所言,这是场别开生面的斗争。

  他们正处于最紧张的关头,外面的侯希白却是悠然自若,半点不觉雷雨之苦地续道:“姑娘轻功之高,是在下平生仅见,所以在下每趟想见姑娘,都落得缘悭一面,可是今晚在这荒村旷野之地,环境特殊,在下若要得睹姑娘芳容,恐非全无机会。”

  气漩此时进入婠婠丹田,抵达第一重的黄庭,尚未有任何异样的情况。寇仲和徐子陵虽不宜分神,但仍不由心下奇怪。假若这女子的轻功如侯希白所说般高明,他们为何竟察觉到她足点瓦背的微响呢?女子回应道:“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逼人家好吗?我刚才故意弄出声响,就是要让你知道人家来了。现正思量该否现身与你相见,你却来咄咄逼人家。”

  寇仲两人心中大懔,不由得对侯希白刮目相看。刚才那下足音,屋内的他们亦只是仅可听闻。而侯希白那时还正在与敌人生死血战,兼又雷雨交加,距离比他们远上几倍,仍漏不过他的耳朵,只这点已可推知侯希白比他们高明了。

  气漩缓缓下降,进入第二重的金炉。侯希白淡然道:“姑娘若有见在下之心,在下已是非常欢喜,可否先赐告芳名,那称呼起来可以亲热一点。”此人说话高雅、语调温柔、态度洒逸,难怪他能使天下美女倾心。那女子显是给他哄得芳心窃喜,欣然道:“我只说一次。你勿要粗心大意忘掉了。”

  侯希白以无比真诚感人的语调道:“侯希白正在洗耳恭听,日后更不敢忘记,姑娘请放心。”寇仲听得心中一阵感慨。他是自问说话欠了侯希白这种令人深信不疑的味道。难怪连师妃暄都看得起他,还让他伴游三峡。徐子陵想的却是:假设此人生性如此,谁都没有话说,否则他就是大奸大恶的人了。

  女子似乎给打动了芳心,道:“我叫独孤凤,咦!你的表情为何这么古怪,定是知道我的来历。”侯希白叹道:“独孤小姐才真是名不虚传;只从我的眼神变化便窥知我内心的感受,不愧是身兼两家绝学的传人。”

  独孤凤语调忽然变得无比的冷静,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缓缓道:“此事相当奇怪,不知道关于我的事,侯兄是从何方得到内情?”

  侯希白歉然道:“这个请恕在下不便透露。侯某还知道独孤小姐不但早超越了‘独孤双杰’独孤盛和独孤霸两位前辈,连令叔独孤伤亦要甘拜下风,功力直迫尤楚红,难怪在下想摆脱小姐的追踪亦难以办到。”接着语气转冷道:“起始时侯某尚以为小姐是慕在下多情之名而来的刁蛮女子,现在当然知道这想法大错特错。请问独孤小姐究竟有何贵干,竟这样垂注我侯希白。”

  独孤凤道:“这个恕我不能说出来,好了!我要走哩!”

  此时气漩终于从金炉注入关键处的生死旡穴,倏地变生不测。气漩竟停也不停的往她丹田气海最下重的关元滑泻进去,且有散出体外之势。两人立时魂飞魄散。假若此事真的发生,他们等若自动把辛苦多年练来的功力尽行散掉,再要回复旧况,都不知要多少时间才成。他们再听不到外面两人的说话,运聚精神,以意念力誓要把气漩收回来。

  气漩应念回冲,化成一束急漩的气柱,逆上婠婠督脉,利箭般刺入徐子陵掌心的阴腧脉去。剎那间,气柱蓦长,延伸至两人全身经脉去。徐子陵和寇仲脑际轰然剧震,同时往后抛飞,撞至墙上始滑跌落地,倒作一团,眼耳口鼻全渗出鲜血,呼吸断绝。

  沉睡不醒的女子却没有因失去徐子陵的支撑而倒下。她像幽灵般缓缓飘然而起,俏立屋心。眼帘慢慢张开,露出一对绝对配得上她绝世容颜、乌黑闪亮、可勾起最美丽的梦想的眸子。徐徐别转娇躯,凝视着倒地不起的徐子陵和寇仲,轻叹一声。当她似要往两人移去时,大门洞开,有人带着一门风雨闯入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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