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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两人同时失声道:“他尚未过门?”美婢显然不想在这问题上磨下去,低声道:“来!随我去见夫人吧!”带头往房门走去。

  两人追在她身后,到了门前时,美婢在推门而入前,停步柔声道:“记住了,我叫单如茵。”两人又来到那天见东溟夫人的大舱房,美婢如茵着他们面对垂帘坐下后,退了出去。他们你眼看我眼的苦待了好半晌,帘内的暗黑处传来东溟夫人的柔和声音道:“又见到两位了。”

  两人恭敬地道:“夫人你好!”东溟夫人沉默片刻,才道:“那天我也看走了眼,原来你们的功夫相当不错。”

  寇仲扮作谦虚道:“夫人夸奖了,我们的功夫连自保都不足,那算甚么呢?”东溟夫人淡淡道:“对着像杜伏威那种高手,有多少人敢言自保。我也是利用种种形势,以有心算无心,才侥幸由他手中把你们救回来。但你们却能屡次由他手底下逃生,只是这点,已足使你们名动江湖了。”

  虽闻赞赏之语,但两人都不觉得光采,因为两趟逃生,凭的只是狡计和运气,与实际本领半点关系都扯不上。东溟夫人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我有一个问题,得要你们坦白回答我。”两人点头答应。东溟夫人道:“那晚有人想暗袭我们,为何你们要冒险示警呢?”

  徐子陵若无其事的道:“只是看不过眼,便耍耍那些坏蛋罢了!早知夫人这么有本领,该任得海沙帮的人栽个大觔斗。”东溟夫人淡淡道:“海沙帮的人凭甚么资格来惹我们,但为他们撑腰的却是大有来头,那晚的形势其实对我们非常不利,宇文阀的第三号人物宇文仕亲率高手,混在海沙帮的人中,若给他们弄沉了船,真不知会有甚么后果,所以我实在感激你们。”寇仲和徐子陵吃了一惊,想不到那晚竟有宇文阀的高手混在其中。

  东溟夫人平和地道:“以前想不通的问题就是既然你两人一心只为求名求利,为何却要干开罪宇文阀这样危险的事?不过为今子陵已给了我最真诚的答案,就是因看不过眼,我听得心中很是欢喜。”寇仲老脸一红道:“夫人太抬举我们了。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我们听韩仆地那家伙说是奉了宇文化骨之命。而宇文化骨则是我们的大仇人,所以有机会怎可不趁机害害他。”

  东溟夫人破天荒失笑道:“韩仆地、宇文化骨,真亏你们想得出来,顺带提醒你们,宇文化骨被罗剎女所伤后,觅地潜修竟年,据闻武功反突飞猛进,直追阀主宇文伤,所以你们若没有把握,千万不要去惹他。”两人不置可否,亦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皆因自知即管宇文化骨武功依然故我,他们仍是差得远了。

  东溟夫人续道:“我很欢喜你们的居功不骄和坦白,当日你们在余杭城的码头被人追杀,我便看出你们根基佳绝,世所罕见。除了李家一人外,再无能与比较之辈,因而动了爱材之心,让你们上船相见。”寇仲苦笑道:“但最后却给夫人赶走了。”

  东溟夫人道:“要赶你们走的不是我,而是小女琬晶,她最恨贪财好名的世俗之徒,现在我在派内的职务正逐渐由她接管,我只是负上指导之责,所以事事都由她作出决定。”两人心中恍然,这才明白为何如茵说东溟公主对他们印象很坏了。东溟夫人叹道:“我这女儿生性执着,认定了的事便很难改变想法,但出奇地这趟却是她找到你们,且下令出手援助你们。”

  她不明白,两人自然更不明白,只有聆听的分儿。东溟夫人话题一转道:“无论是杜伏威、李密,又或宇文化及,甚至所有知道你们行踪的帮会,都不肯对你们罢休,你们今后有甚么打算呢?”两人茫然摇头,表示不知道。

  东溟夫人的声音注入了少许感情,柔声道:“在我们尚未知你们牵涉入《长生诀》和‘杨公宝藏’的争端之前,我们确有意把你们吸纳入派内,以加强我们的男系,但现在我却改变了主意。不要以为我们是怕给卷入此事内,而是怕浪费你们这等人材。不知是否出于天意,你们的苦难,正是你们历练的好机会。只不过年许时间,现在的你们已是脱胎换骨的两个人。最奇怪是能神气内敛,那是真正的高手才能达到的境界。偏是你们内功不高,却已可办到,再有一点时日,你们的成就确是无可限量哩。”

  两人吓了一跳,暗忖若不能留下来,那岂非没有机会去施偷鸡摸狗的技俩吗?东溟夫人续道:“明天正午时分,我们将抵达微山湖,待我办妥一些事后,会再沿运河北上,到了巨野泽后,由于该水泽烟波百里,我们可轻易摆脱敌人的追踪,再安排你们溜到岸上去,之后便要看你们的造化了。”两人放下心来,有这么的十天八天,大可达成李世民交托的重任了。

  ***

  徐子陵缓缓由深沉的睡眠中逐分逐寸地苏醒过来。那好似在一个最深黑安静的渊底,逐渐冒上水面,接触到水面的剎那,才回复对外面那世界的知觉。每晚的安眠,就是他修练《长生诀》的好时光。

  “砰!”睡在旁边的寇仲一脚踢在他的腿侧。对此徐子陵早习以为常。当寇仲的脚踢上他时,一股真气立时传入他经脉内去,而他也自然而然地反输给他一道真气。那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寇仲睡眠时总是动个不停,而自己却是静若深海。阳光由窗外透入,洒在窗旁的小幅空间处,一切是那么宁恬美好。徐子陵心灵一片宁洽,就像一个清潭,反映着眼前的事物。

  他仰望方形的帐顶。睡帐那由丝线织成的网孔,充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道理,丰富多姿,看似相同的小方孔其实每个孔间都有微妙的差异,光暗大小均有不同。而它们却连成了一片不能分割的整体,既是独立亦是互相在影响着。他从未想过睡帐也可以那么耐看和吸引人。

  “嗡嗡”之声在帐顶响起。一只蚊子想闯入账来,却给帐网拒之于网外。蚊子尝试了几趟后,飞往一角去。它立时惹起了一条伏在房顶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横移数寸,又再俯伏不动。壁虎的动作既稳重又灵活,动中含静,静中含动。徐子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捕捉到动静间的真义。

  就在这无比丰饶动人的一刻,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房门前才略停了一停,接着房门被推开。寇仲立生感应,睁眼坐了起来。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个高大壮健的婢女。她长得已颇为丑陋,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点她甚么似的。甫进门目光掠过帐内的他们后,便再没有看他们的兴趣。

  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栉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气地粗声喝道:“快起来!明帅在等你们吃早膳。”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知“明帅”是何方神圣。寇仲钻出帐外去,来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们更不用理我叫甚么。”徐子陵这时拨帐坐在床沿处,正俯头找寻靴子,闻言道:“若我们做错了甚么事,姐姐尽管骂我们好了,好使我们能改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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