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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三人登上一间酒楼的二楼,坐了临窗的一张桌子,点了菜肴。十多张台子,一半坐满了人,其中一桌有一位衣饰华贵,一看便知是有身分地位的年轻贵介公子,频频朝白衣女望来,显是被她的美色震慑。徐子陵干咳一声道:“敢问大士高姓大名,我们也好有个称呼。”白衣女手托巧俏的下颔,奇道:“你两个小鬼不过是扬州城里的小光棍、小流氓,为何说起话来总是老气横秋,装得文诌诌的一副穷酸样儿。”

  寇仲傲然道:“这叫人穷志不短,终有一日我们会出人头地,看你还敢当我们是小混混吗?”白衣女出奇地好脾气,想了想道:“我走了后,你们打算怎样?骗饮骗食,始终不是办法。”

  寇、徐两人首次感到白衣女对他们的关怀,不过这时菜肴捧了上来,两人那还有暇多想,伏桌大吃,狼吞虎咽,食相难看之极。白衣女吃了两个馒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别头瞧往窗外,默然不语。两人到吃不下时,桌上菜肴早被扫得一点不剩,两人搓搓肚子,自然而然地望向白衣女。

  白衣女叹了一口气,取出十多两纹银,放在桌上两人眼前,柔声道:“念在患难一场,这些钱就当送给你们好了。现在天下虽是烽烟四起,但南方仍比较太平,这处终是险地,不宜久留,你们好自为之了。”不理两人正双目放光,狠狠盯着桌上的银两,招手叫伙计过来结账。那伙计恭敬地道:“姑娘的账,早给刚才坐那张台的公子结妥,他们还刚刚走了呢。”

  “啪!”白衣女掏出一贯五铢钱,掷在台上,冷然道:“我不须别人为我结账,快拿去!”接着长身而起,径自下楼去了。

  两人见她头也不回的决绝去了,既自卑又失落,交换了个眼神后,寇仲把银两拿起放入怀里,颓然道:“我们也走吧!”徐子陵亦恨不得可早些离开这伤心地,随寇仲急步下楼,来到街上,只见阳光漫天,人来人往,但两人心中却没有半丝温暖。

  以前在扬州城,生活虽然艰苦,又不时遭人打骂,但对未来总是充满希望。现在虽然自由自在,袋里也有一笔小财,但却像虚虚荡荡,似是天地虽大,但却全无着落处。他们想再找到白衣女的背影,多看一眼也是好的。但伊人芳踪已渺,徒增失落的伤感。

  两人肩头互碰一下,怅然若失的朝出城的方向走去。忽感有异,香风吹来,白衣女由后面插入两人中间,和他们并肩而行。两人心中暗喜,却不敢表示出来,更不敢出言相询。城门在望时,白衣女冷冷道:“你两人莫要想岔了,我只是怕宇文化及赶来,取了你们的《长生诀》去向那暴君邀功,才回来再送你们一程,这是为了对付宇文化骨,而不是对你两个小鬼有甚么特别好感。”

  徐子陵似是特别受不住白衣女的说话,停下步来,愤然道:“既是如此,就不用劳烦大士了。我们有手有脚,自己懂得走路。你的钱我们也不要了。寇仲,把钱还她!”寇仲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探手入怀。白衣女“噗哧”一笑,探手抓着两人膀子,硬把两人拉得随她疾行,瞬眼穿过城门,到了江边,才放开两人道:“为何要发这么大的脾气,我这人一向不懂得讨人欢心,生性孤独,算是我得罪了你们吧。”

  徐子陵见她破题儿第一趟肯低声下气,他生性豁达,反感不好意思。嫩脸微红道:“我也不是没给人小看过,只是若给大士小觑我,却觉得分外愤怨不平而已。”寇仲凑到白衣女耳旁低声道:“这小子爱上了你哩。”

  白衣女一肘打在寇仲胁下,痛得他跪倒地上,戟指嗔道:“你若再敢对本姑娘说这种话,我就……我就掌你的嘴巴。”她原本想说宰了寇仲,但自问一定办不到,只好及时改口,说些轻得多的惩罚。徐子陵一头雾水道:“他说了些甚么哩?”

  白衣女怒瞪他一眼,没有说话。一时间,三个人都不知该说甚么话才好。白衣女目光掠过城外码头旁泊着的大小船只,自言自语道:“为何这么多船由西驶回来,却不见有船往西开去?”两人定神一看,均觉有异。码头上聚满等船的人,正议论纷纷。

  一把柔和好听的声音在三人身旁响起道:“敢问这位姑娘和两位小兄弟,是否在等船呢?”寇仲这时按着痛处,站了起来,与徐子陵往来人望去,正是刚才在酒楼上不断对白衣女行注目礼,后来又给他们结了账的公子。此君确是长得潇洒英俊、风度翩翩,比徐子陵要高了半个头,却丝毫没有文弱之态,脊直肩张,虽是文士打扮,却予人深谙武功的感觉。

  白衣女头也不回道:“我们的事,不用你理!”那公子丝毫不以为忤,一揖到地道:“唐突佳人,我宋师道先此谢罪。在下本不敢冒昧打扰,只是见姑娘似是对江船纷纷折返之事,似有不解,故斗胆来相询,绝无其他意思。”

  白衣女旋风般转过身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会后,冷冷道:“说吧!”宋师道受宠若惊,大喜道:“原因是东海李子通的义军,刚渡过淮水,与杜伏威结成联盟,大破隋师,并派出一军,南来直迫历阳。若历阳被攻,长江水路交通势被截断,所以现在人人都采观望态度,看清楚情况始敢往西去。”

  两人见白衣女留心倾听,而这宋师道任何一方面看来都比他们强胜,都大感不是滋味,偏又毫无办法。白衣女沉吟不语时,宋师道又道:“姑娘若不嫌弃,可乘坐在下之船,保证纵使遇上贼兵,亦不会受到惊扰。”白衣女冷冷瞅着宋师道,淡然道:“你这么大口气,看来是有点门道了。”

  宋师道正容道:“在下怎敢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寒家尚算薄有声名,只要在船上挂上家旗,道上朋友总会卖点面子罢了。”听到这里,连寇、徐两人亦不得不赞这家伙说话得体,不亢不卑,恰到好处。白衣女目光扫过两人,沉吟不语,显是有点意动。要这么随着两个小子走陆路,必是费时失事,但若由水路去,越过历阳,那就再不怕宇文化及会追来了。

  寇仲忍不住道:“我情愿走陆路。”白衣女尚未回答,宋师道讶道:“请问姑娘,这两位小兄弟究……”

  白衣女不耐烦地截断他道:“甚么都不是,不要再问了。你的船在那里?”宋师道大喜指点时,徐子陵一扯寇仲道:“各走各路的时间到了,大士乘她的船,我们走我们的路。”

  寇仲适时显出他的气概,哈哈一笑,搂着徐子陵的肩膀,赞道:“好小子!”推着徐子陵望西而去。白衣女怒喝道:“给我站着!”

  寇仲回头挥手道:“再见!”白衣女猛一跺足,向宋师道说:“宋兄请先返船上,我们随后便来。”一个闪身,来到了两人背后,提小鸡般擒着两人。宋师道看得一头雾水,不过想起佳人既肯上船,便不愁没有献殷勤的机会,那还有闲计较其他事情,大喜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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