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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第十二章 心战之术

  蒯恩和刘穆之徒步离开太守府,只有十多个亲兵护行,这些卫士不是来自大江帮的兄弟,便是原属振荆会的人马,人人忠心可靠,兼又武功高强。

  在这区域,任何军事行动,首要是保密,如若泄漏风声,预定的计策便不灵光。而于此任何一个人均可能是天师道信徒的地方,保密的功夫更不可疏失。所以在刘穆之的提议下,两人都换上普通北府兵的装束,乍看只像一队普通不过的巡军,看不出一个决定两军胜负的行动正逐渐展开。

  际此夜深人静之时,街上不见人踪,只响起众人军靴踏足地面的声音,一片肃杀静穆的气氛。

  寒风呼啸。

  蒯恩见刘穆之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忍不住问道:“先生是否在担心今回的行动呢?”

  刘穆之微笑道:“对蒯将军我是信心十足,只看你在刘帅去后,立即把三千精骑,调往附近隐秘处,便晓得蒯将军早预见今天的形势。这三千精骑养精蓄锐,势不可挡,岂是师疲力竭、士气消沉的天师军架得住呢?”

  蒯恩讶道:“然则先生又因何事煞费思量?”

  刘穆之道:“我想的是击败徐道覆后,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的问题。如果孙恩不是命丧于燕飞之手,我要头痛的问题会更多。”

  蒯恩苦笑道:“这方面要仰仗先生了,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来。”

  刘穆之欣然道:“你肯认为这是一道难题,已非常难得。自天师道兴起后,晋室一直没法看清楚问题的重心所在,只视天师军为乱民贼子,对付他们的方法惟有武力镇压,在对策上是绝对的错误。”

  稍顿续道:“宗教是不讲理性,只讲信念,纵然信念与事实对立,亦只会选信念而舍事实,遂令信徒变成盲目的跟从者。当然信念的深浅各有不同,但基本上仍是如此,否则便不是信徒。像天师道这般的宗教,其领袖起着关键性的作用,如竺法庆之于弥勒教,孙恩之于天师道,领袖的个人魅力直接影响信徒的信仰。”

  蒯恩苦恼的道:“我真的不明白,竺法庆之死导致弥勒教的崩溃,但现在孙恩明明死了,却是另一番情况,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甚么水解仙去,大家都应心知肚明是骗人的谎话,偏是这多愚夫愚妇都深信不疑。”

  刘穆之道:“人心是很奇怪的,蒯将军不明白他们,皆因蒯将军所思所想与他们有异,这就是人心的分歧。没有人会认为自己选择的信念是错误的,否则就根本不会抱持这样的信念,当遇到现实的冲击,事实似与自己坚持的信念有抵触,大多数人的选择,并不是纠正自己的信念,而是设法漠视矛盾,只挑愿意相信的事去相信。但是怀疑仍藏在心底里,这也是人的本性。只要蒯将军好好利用此点,不但可以轻易赢得这一仗,还可以大利日后的管治。”

  蒯恩谦虚的问道:“此为心战之术,请先生指点。”

  刘穆之从容道:“现在最令天师道徒怀疑的,就是孙恩究竟是水解仙去,还是给燕飞宰掉?在战场上长篇大论是不可能的,但喊喊口号,却是有利无害。如果我军在与天师军交战时,齐喊‘孙恩死了’,对方多少也会受到影响,肯定可收奇效。”

  此时他们刚进入城道,把守门关的守军忙开启城门,让他们通过。

  蒯恩叫绝道:“先生的提议肯定管用,换过我是天师军,听到这句话,士气肯定受挫。”

  众人来到城外,护城河外的吊桥尽处,另一队人马正在恭候着,一旁另有十多匹空骑,以供蒯恩等代步。

  刘穆之拈须微笑道:“我送蒯将军就送到这里,我们不但可以在战场上喊响‘孙恩死了’的口号,还可于道路交汇处高竖写上‘孙恩死了’的牌匾。此事交由我负责,蒯将军请安心出征,更祝蒯将军此战大捷而回。”

  蒯恩恭恭敬敬地向刘穆之施军礼,接着与手下们越过吊桥,登马去了。

  ***

  荥阳城。

  雪终于停了。

  雪停后不到半个时辰,纪千千和小诗在风娘的陪伴下,登上马车,离开慕容垂的行宫,走上通往城门的大街。

  车窗垂下厚帘,或许只是为了御寒,但纪千千却生出如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听到的是从四周传来的马蹄声,却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要到哪里去。

  风娘闭目养神,神色清冷,像丝毫不在意正发生着的事,亦不关心未来会发生甚么事的模样。

  小诗早疲累不堪,拥着被子就在座位处睡着了。

  纪千千却没有丝毫睡意,心中涌起莫以名之的惧意。

  她颇有历史重演的感觉,而这正是令她心神不安的原因。就像那回与慕容永作战,慕容垂带着她们主婢停停行行,时快时慢,昼伏夜出,忽然间决战来临,打得慕容永这个慕容鲜卑族最强劲的对手永远不能翻身,她真怕同样的情况会出现在拓跋族和荒人联军上。

  可恨她连自己现在的情况亦弄不清楚,出了荥阳城后向东向西也难以分辨,如何向燕飞传递精确的情报呢?

  在这样忧心如焚的情况下,她根本无法入睡,还如何梦召爱郎,由他为自己分忧?

  ***

  边荒集。

  小建康的码头处灯火通明,三十五艘载满粮货、兵器、弓矢的货船泊在码头处,正准备启碇开航。

  这或许是开战前最后一批运送粮资物料到平城的船队,由四艘新造的双头舰护航,负责此事的是费二撇和丁宣。

  荒人夹岸欢送,显示出荒人在拯救纪千千主婢的行动上,团结一致。

  议会成员全在送行者之列,益发令荒人情绪高涨,气氛沸腾热烈。

  拓跋仪觑个空档把丁宣拉到一旁,从怀中掏出一个以火漆密封的竹筒,道:“这个竹筒子,你必须亲手交给族主,告诉他内藏燕飞从建康传来至关紧要的信息,千万要小心保管,不容有失。”

  丁宣疑惑的把竹筒藏入怀囊里,讶道:“听当家的语气,筒内的消息当与慕容垂有关系,但燕爷怎可能在建康德到北方的情报呢?”

  拓跋仪像燕飞面对这类问题时般大感要解释之苦,只好搪塞道:“此事曲折离奇,确是一言难尽,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

  丁宣皱眉道:“如果族主追问起来,我如何答他?”

  拓跋仪淡淡道:“族主不会问你半句话。”

  丁宣大感错愕。

  拓跋仪探手抓着他双肩,语重心长的道:“到平城后,你便留在族主身边,作我们两军之间的联络人,尽心为族主办事,族主必会重用你。”

  丁宣一呆道:“留在那里?这个……”

  拓跋仪放开双手,拍拍他肩头道:“边荒集始终非是你久留之地,击败慕容垂后,可供你大展所长的机会将在北方而非边荒集。在筒子内的书函里,我借燕飞之名向族主举荐你。天下间若只有一个人对族主有影响力,那个人就是燕飞,明白吗?千万勿错失这个机会。”

  丁宣两眼一红,感动的道:“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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