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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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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恩有一个疑惧。 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因何在镇荒岗之战,燕飞竟没有死去,反变得更强大了。 孙恩很清楚自己的手段,当他重创燕飞令他坠落岗下,他肯定燕飞心脉已断,谁也救不回他的小命,只可以盗走他尸身。 可是燕飞却活了下来,不但迅速复原,且不论精神武功,均有精进突破。以孙恩的博通天人之学,仍百思难解。 孙恩站在岸旁一方大石上,面对着茫无边际星空覆盖下的汪洋。 难道燕飞的道功,已臻杀不死的层次,能自续断了的心脉,从死亡中复活过来? 离开会稽时,他仍有一点在意由他一手创立的天师军的成败,所以,答应徐道覆会出手对付刘裕,可是当返回翁州后,潜修静养,心神全集中到开启仙门、破空而去的修行上,对这没有意义的人间世,其中的得失成败,再不能牵动他的心神,致乎索然无趣。 眼前的一切只是生死间的幻象,不具任何永恒的意义。成又如何?败又如何?不过如过眼烟云、镜花水月。 可怜世人却迷失在这个共同的大梦中,永远不会苏醒过来,只有他和燕飞是例外。 燕飞不但是他最大的劲敌,更是天下间唯一的知己。 只有通过燕飞,他才可以掌握破空而去的道法。 他和燕飞已变成命中注定的死敌,他们之间的第三次决战是势在必行。 他们的决战,再不局限于人世间的斗争仇杀,而是涉及出乎生死之外的终极目标。 *** 宋悲风和刘裕从后院进入有“小东山”雅号的庄园,再由谢钟秀的贴身爱婢带路,来到一座小厅堂的门前。 小婢低声道:“小姐在厅内等待刘大人。” 刘裕问道:“该如何称呼姐姐呢?” 问了这句话,不由心中一痛。当年在广陵,正是由这个小婢为他穿针引线,得以私会王淡真。他当时也有询问她的名字,她却拒绝说出来。 时过境迁,今回再问她的芳名,已是在完全不同的情况和心情下。 小婢或许想起当年的事,微一错愕后垂首轻轻答道:“刘大人唤我小殷吧!大人请进去,小姐等得心焦哩!” 刘裕朝宋悲风瞧去,后者拍拍他肩头,道:“我为你把风。” 刘裕很想掉头走,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跨槛进入小厅堂,小殷在后为他悄悄把门关上前,叫道:“小姐!刘大人来哩!” 刘裕早看到谢钟秀,她一身黄色的便服裙褂,外加墨绿色的长披肩,垂下及膝,静静立在窗旁,呆看着外面茫茫的黑暗,似是完全听不到启门声和小殷的呼唤。 她仍是那么美丽和仪态万千,可是,刘裕却感到她变成另一个人,再不是那天在乌衣巷谢府内,缠着谢玄撒娇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女孩,而是历经家门惨变,被逼面对没有得选择的命运的美女。她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只是那代价是她绝不愿付出的。 刘裕以沉重的步伐和失落的心情,走近她身后半丈许处,施礼道:“末将刘裕,向孙小姐请安。” 谢钟秀背对着他的香躯微一抖颤,然后淡淡道:“淡真去了!” 刘裕强忍内心的悲痛,想说话却张口难言。 谢钟秀像自说自话地平静的道:“爷爷常说,人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用理阳世的事,淡真去了也好,生不如死的日子过来干甚么呢?” 刘裕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人死后真是一了百了吗?若淡真死而有知,必会为自己坎坷的命运嗟叹。 到此刻他仍是欲语无言。 谢钟秀轻轻道:“淡真是个很坚强的人,从来不肯屈服,敢爱敢恨,我真的比不上她,是我害她的,我对不起你们。” 刘裕为最后两句话大感错愕时,谢钟秀倏地转过娇躯,面向着他,坚决的道:“你杀了我吧!” 谢钟秀明显消瘦了,但却无损她秀丽的气质,只是多了一股惹人怜爱的味儿。过往的天真被忧郁替代,满脸泪痕,本是明亮的一双眸子像给蒙上一层水雾,默默控诉着人世间一切不公平的事。 刘裕有点手足无措的道:“孙小姐!唉!孙小姐!你不要说这种话,淡真的死是因为桓玄那狗贼,我定会手刃此獠,好为淡真洗刷她的耻辱。” 谢钟秀前移两步,在不到半尺的距离仰首凝望着他,秀目内泪珠打滚。凄然道:“刘裕呵!我错哩!” 刘裕胡涂起来,反略减心中的悲苦,道:“孙小姐勿要自责,这是谁也没法挽回的事。” 谢钟秀哭道:“你不明白,因为你不晓得是我通知我爹,破坏了你们在广陵私奔的计划,如果我没有告诉我爹,你们便可逃往边荒集,淡真也不用被那狗贼所辱,更不用服毒自尽。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是不该告诉我爹的。” 刘裕脑际轰然一震,整个人虚飘飘的难受至极点。 竟然是谢钟秀向谢玄告密。 他一直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可能性,还以为是宋悲风察觉到蛛丝马迹,提醒谢玄。 谢钟秀早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道:“我经不起……唉!经不起……淡真的苦苦哀求,安排你们见面。她……她没告诉我会和你私奔的,只是……只是我愈想愈担心,怕会弄出事来,所以告诉我爹。我真的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子的,我很后悔,如果当晚你们走了,淡真便不用这么惨。是我害死她,你杀了我吧!” 说到这里,谢钟秀激动起来,探出玉手,用力抓紧他襟口。 刘裕失魂落魄的反抓着她两边香肩,热泪不受控制的泉涌而出,与她泪眼相对的凄然道:“孙小姐真的不用自责,你并没有做错,我是不该当逃兵的。” 谢钟秀伤心欲绝的哀号道:“不!是我害死她,我害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 “哗”!的一声,谢钟秀扑入他怀里,痛哭起来。 刘裕轻拥着她,感觉到她的身躯在怀里颤抖着,淌下的苦泪湿透了他的衣襟,差点要仰天悲啸,以宣泄心内一直难向人言的苦痛。 他心中没有半点怪责谢钟秀的意思,在这个战乱的年代里,每一个人都是受害者。她和淡真都是无辜的受害者,真正罪魁祸首是桓玄和刘牢之。 刘裕低声道:“不要哭哩!一切已成为过去,我们必须坚强起来,面对一切。我不会怪你,淡真也不会怪你的。” 谢钟秀在他怀内仰起俏脸,怀疑的道:“淡真真的不会怪我吗?” 只从这句话,刘裕便可看出谢钟秀的无助和备受内心歉疚蚕蚀的痛苦。 还可以说甚么话呢?只好安慰道:“这个当然,我们都不会怪你。” 谢钟秀闭上秀眸,再滴下两颗晶莹如豆般大的泪珠。 刘裕知是离开的时候了,这娇贵的美女似乎因淡真的事,而对他生出一种特别的依恋,所以他愈早离开愈好,因为,这是绝不能发展的一段情,在现时的情况下,更是他不能承受的负担,否则后果不堪想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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