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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燕飞完全不晓得孙恩身在何方何处,那种玄妙的联系模糊而遥远,更不明白,孙恩如何办得到,不过肯定的是,早臻达天人合一之境的孙恩,在道法武功上又更上一层。

  燕飞心中叫苦,清楚自己又落在下风。

  他现在一心一意去反攻边荒集,是为配合拓跋珪营救纪千千进行的大计,实在不愿分心到别的事上去,尤其是像孙恩这种可怕的对手。

  上次交手时的孙恩,武功已不在竺法庆之下,如他再有突破,燕飞能胜他的机会,更是微乎其微。最大的问题是他仍非心无罡碍,且比之以前任何一刻,更急切把纪千千主婢从慕容垂的魔掌解放出来。

  可是,他更清楚与孙恩此战是避无可避,且他是陷于完全被动的恶劣形势。

  他并不是畏惧孙恩,只是感到孙恩选此要命的时刻来对付他,已充分表现出,孙恩掌握到自己没法弥补的破绽和弱点,如他过不了孙恩这关,那过去的一切努力将尽付流水,他固然一命呜呼,纪千千主婢则永远落在慕容垂手上,荒人失去边荒集,刘裕当不成北府兵的统帅,拓跋珪则要亡国灭族。

  除非他能击败孙恩,否则,情况将会朝最不幸的方向发展。

  没有人能在此事上帮半点忙,一切只能倚赖自己,看看蝶恋花是否有护主的能耐。

  ***

  门卫在主堂大门报上刘裕的名字,刘牢之的声音传来道:“进来!”

  刘裕举步入堂,刘牢之坐在一角发呆,几旁摆放着一封开了口的火漆密函,并没有朝刘裕瞧来,只淡淡道:“坐下!”

  一时间,刘裕不知该坐到哪里去,只好恭敬地来到他身前,施礼问好。

  刘牢之一脸苦思而不得的疲倦神色,指指身旁隔着小几的太师椅道:“坐!我有些事须问你。”

  刘裕有点受宠若惊的坐在他一旁。

  刘牢之终于朝他瞧来,道:“你是不是从建康来的呢?”

  刘裕点头应是,忽然间,他已晓得几上的密函来自司马道子,信内并提及自己。

  刘牢之满怀感触地叹了一口气,沉声道:“皇上驾崩了。我该怎么做呢?”

  后一句他显然不是求教刘裕,只是正纠缠心内的一句话,不自觉地冲口而出,显示他正为某一个决定举棋难下。

  刘裕当然明白他的心事。

  刘牢之此刻正为选择站在哪一方而烦恼。以前王恭背后有司马曜全力支持,刘牢之投向王恭一方是顺理成章,只要收拾司马道子和王国宝,他便可得到司马曜的回报,名正言顺的坐上北府兵大统领之位,说不定还可当扬州刺史。成为桓玄之外南方最有权势的人。

  现在司马曜死了,刘牢之若再站在王恭的一方,至少在名义上是与司马氏皇朝对着干,且因有桓玄牵涉其中,动辄会弄出改朝换代的局面。如被桓玄登上帝座,刘牢之肯定死无葬身之地,还要被抄家灭族。刘牢之的为难处,可以想见。

  刘牢之肯于此时和这种心情下见刘裕,是因为刘牢之从密函里,晓得司马道子和刘裕的紧张关系放缓,更想从他口中,知道多点有关司马曜猝死的真相,问多点有关司马道子的事,好帮助他作出决定。

  刘裕识相地保持缄默。

  果然,刘牢之沉吟半晌后,忽然问道:“燕飞是不是真的杀了竺法庆?”

  刘裕点头道:“确是如此!”

  刘牢之往他瞥一眼,目光移往屋梁,徐徐道:“皇上是怎样死的?”

  刘裕小心翼翼的答道:“据传,杀皇上的是他最宠爱的张贵妃,而张贵妃实是与桓玄有关系的人,所以,派郝长亨到建康来把她接走,不过功亏一篑,此女最后被弥勒教的楚无暇杀死灭口,否则,桓玄便可以借她之口,嫁祸司马道子。”

  他不敢说出曼妙的真正身份,怕的是难以向刘牢之解释,自己是如何得悉个中的来龙去脉。

  刘牢之一震朝他瞧来,双目射出复杂的神色,道:“你倒清楚其中情况。”

  刘裕苦笑道:“全赖参军大人栽培,我只是尽探子的本分。”

  刘牢之淡淡道:“你回广陵来,是否想我出手助你们光复边荒集?”

  刘裕点头道:“弥勒教已因竺法庆之死冰消瓦解,边荒集的形势转为对我们有利,只要大人肯点头,使淮河的水师封锁寿阳以东的淮水下游,我们便有把握打赢这场仗。”

  刘牢之道:“粮食和武器方面又如何呢?”

  刘裕心忖,难道真的这么顺利?可能是司马道子在密函里提到,肯支持他们收复边荒集吧!又感到有些儿不妥当,如刘牢之肯这么听司马道子的话,岂非代表他决定投向司马道子的一方?那自己心上人的老爹王恭,岂非陷入动辄败亡的险境?答道:“我会找孔老大想办法。”

  刘牢之沉默片刻,然后沉声道:“我现在说的,你须仔细听清楚,并要如实执行,否则,我将视你为背叛北府兵的叛徒。”

  刘裕就像在云端直跌下来,整条脊骨凉飕飕的,道:“大人请指示。”

  刘牢之双目精芒毕露,冷然道:“我要你立即退出荒人的所有行动,由这刻开始,不准你接触任何外人,孔老大也包括在内,明白吗?到有适合你的工作时,我自会找你。”

  刘裕剧震失声道:“这怎么成?”

  刘牢之大喝道:“这是军令!”

  刘裕喘着气直视刘牢之,然后逐渐平复,一字一字的缓缓道:“大人是不是决定与桓玄合作,对付司马道子?”

  刘牢之脸泛怒容,冷笑道:“小裕,你不觉得你愈来愈放肆吗?我的事怎到你来置喙?”

  刘裕虽然心中充塞难以压抑的愤慨,仍晓得不宜顶撞他,垂首道:“大人可否容我说出心底的话,那不是我为自己说的,而是为大人和北府兵着想。”

  刘牢之容色稍为放缓,显然也希望在此事上有人为他参详,道:“说罢!”

  刘裕正容道:“不论与桓玄或司马道子任何一方合作,均是与虎谋皮。现在,北府兵最宜严守中立,坐观其变。另一方面,则再次打通边荒集的脉络,令北府兵维持自给自足的有利形势,足可以应付南方任何突变。”

  刘牢之若无其事的哂笑道:“说到底,你都是想我支持你和你的荒人兄弟,对吗?”

  刘裕差点想拍几大骂,再拂袖而去,当然,也晓得真这样做,绝无机会活着离开参军府。惟有动之以利,道:“不论形势如何变化,只要边荒集尚在我们手中,我们北府兵便有筹码去应付任何事情。请参军大人三思。”

  刘牢之叹一口气,道:“我并非没有深思此事。唉!我们现在自顾不暇,怎还有能力去处理远在边荒的事?”

  刘裕知他意动,忙道:“如此,我可不劳大人一兵一卒,也不用劳烦孔老大,就凭荒人的力量,把边荒集夺回来交到大人手上如何呢?”

  刘牢之愕然道:“你真有此把握?”

  刘裕暗抹一把冷汗,直立而起,单膝下跪道:“愿领军令状!”

  刘牢之道:“你对自己有十足的信心?”

  刘裕讶然朝他望去,捕捉到他眼内轻蔑的神色,心中忽然感到很不妥当,一时却没法想到原因。

  刘牢之阴森森地笑道:“好吧!若我不给你一个尝试的机会,肯定你不会心服。”

  刘裕对他最后的一点敬意终于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差点压抑不住的怒火,更晓得中了他的奸计。

  刘牢之故意在边荒集一事上说得这般决绝,正是看穿他不会放弃边荒集,从而制造出眼前的情况,令他不得不接受他任何苛刻的条件。

  刘裕缓缓起立,心忖,有一天我会教你向我下跪。神色却保持冷静,道:“请大人赐示!”

  刘牢之道:“你须凭自己的力量去收复边荒集,不可把北府兵拖进此事去。由现在起,你暂时脱离北府兵,直到收复边荒集,才可以归队。你肯签押这样的军令状吗?”

  刘裕彻底明白过来,刘牢之是要他自我放逐,离开北府兵,因为,刘牢之看死他在没有北府兵的支持下,他绝无可能光复边荒集。

  对刘牢之他已心死,点头道:“一切照大人的吩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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