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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燕飞移至崖缘,横剑卓立;安世清则来到他适才的位置,成对峙之局。

  燕飞吐出一口鲜血,神态从容道:“安先生果然高明,燕飞领教哩!”

  安世清脸泛红霞,旋又消去,显然像燕飞般也负了内伤。

  安世清双目杀气遽盛,语调却寒如冰雪,狠狠道:“高明?你是在讽刺我。”

  燕飞已有点摸清楚他的情性,他不但孤僻怪傲,且是心胸狭窄,冷酷无情的人。只看他向自己二度施毒手,可知他视人命如草芥,一切事均以自己为中心,不理他人的死活。

  安玉晴竟有这样的一位亲爹,实教人意想不到。

  相比起来,孙恩便远较他有道门高手的风范。论武功道术,他们两人虽相差不远,但孙恩的修行肯定在安世清之上。

  燕飞也是心中欣慰。

  自己确是大有精进,与上次和安世清交手的情况相比,实不可同日而语。

  燕飞淡淡道:“安先生勿要动气,你既然杀不了我,大家不如就此和气收场。若安先生为求一时快意,不肯罢休,可能会便宜了别人。”

  安世清道:“只会便宜了你吧!”

  话未说完,满天袖影,又向燕飞攻来。

  燕飞手上的蝶恋花在胸前爆起一团光影芒点,接着以惊人的高速扩散,像一把由虚实难分的伞子般往安世清的袖影迎上去。

  如此剑法,已把“有形”和“无形”的威力合而为一,尖锐的剑气,完全抵销了安世清曾令燕飞和刘裕吃尽苦头的劲气狂飙。

  安世清哪想到燕飞又比刚才更厉害,高手相争不容相让,他主动挑衅,燕飞在被动下全力反攻,大家都骑上了虎背,只能以一方受重挫,又或两败俱伤收场。

  他不知道燕飞正处于突破的紧要关口。

  攻陷平城,拯救纪千千主婢一事首次现出曙光,燕飞遂从低沉的状态逐渐回复过来。与尼惠晖精神捕猎的斗争里,燕飞进一步认识自己通玄的异能,信心大增。至刚才受太乙观壮丽异象的触发,令他臻至天人合一的境界,剑术自然水涨船高,安世清的攻击,正好予他完成整个过程的最佳磨练。

  剑袖交击前的剎那,安世清一对修长的手从袍袖探出来,指掌并用的强攻入燕飞的剑影内去。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在瞬息之间,安世清或指或掌,十多次命中蝶恋花。

  两人错身而过,燕飞左手撮指成刀,狠狠劈中安世清以极端玄奥和刁钻角度轰来的一拳。

  两人同时剧震,双方的后着均无以为继。

  燕飞打着转飞开去,喷出大口鲜血,伤上加伤。

  安世清亦打横踉跄跌退,差点仆倒地上,力图站稳时,再控制不住“哗”的一声喷出鲜血。

  两人同告受伤。

  “砰!”

  燕飞发觉自己后背撞在丹房的石墙处,贴着墙壁滑坐地上。

  安世清则在六、七丈外摇摇晃晃的站着,满脸通红,像喝醉了酒的模样。

  燕飞一边运功疗伤,一边暗叹一口气,蝶恋花顺势插在膝前地上去。他的内伤颇为严重,没有几天工夫休想复元,而在如此吃紧的时刻,他根本负担不起负伤的后果,还如何去应付尼惠晖或竺法庆呢?他极少痛恨一个人,但此刻真想把安世清这不近人情、一意孤行的老头子斩成数段。

  事实上他已处处留手,看的是安玉晴分上,而安世清竟不知好歹,逼得他不得不全力自保。论功力他仍逊有整甲子火候的安世清一筹,故成了好听点是平分秋色,难听点是两败俱伤之劣局。

  安世清终于立定,双目凶光闪闪的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来到燕飞前两丈许处,安世清厉叱道:“你又在使甚么诈术,神情变得如此古怪?”

  燕飞从地上站起来,淡淡道:“尼惠晖又找到我了!”

  安世清一震道:“你在说甚么?”

  燕飞拔起蝶恋花,遥指安世清,登时剑气大盛。

  安世清想不到他仍有顽强抗力,骇然后撤一步,道:“甚么尼惠晖?”

  听他的语气,便知他对尼惠晖忌惮非常,又或者是怕与尼惠晖秤不离砣的竺法庆。

  燕飞还剑入鞘,心中苦笑,他因与安世清交手,再不能保持在关闭心灵的特殊状态,致被尼惠晖感应到他所在。最头痛是即使他再次封锁精神,不使外泄,可是因伤所累,在此绝地内根本无路可逃,就算逃也逃不了多远,所以今次确被这可恨的老头儿害死。

  道:“你现在该晓得会便宜了谁吧!尼惠晖从雁门一直追到这里来,希望你和她是老好友,否则前辈你也劫数难逃。”

  安世清终于色变,沉声道:“你刚才是感觉到她的‘搜精追神术’,对吗?”

  燕飞道:“正是如此,如我燕飞有一字虚言,教我永不超生。”

  安世清狂嘶一声,朝吊桥方向奔去。

  燕飞心叫不好,追在他身后,叫道:“快回来!你这样会与尼惠晖碰个正着。”

  安世清猛然止步,立在吊桥之前。

  燕飞赶至他身旁,拔出蝶恋花。

  长达三百步的吊桥在山风中摇曳不休,不住发出索木磨擦的异响,混合在飞瀑冲奔的声音里。

  安世清骇然道:“你想干甚么?”

  燕飞若无其事道:“当然是斩断吊桥,还有甚么可以做的?”

  安世清色变道:“你可知此崖名为孤绝崖,崖壁陡峭直下,任你武功如何高强也难以攀爬。”

  燕飞俯头下望,笑道:“跳下去又如何,水力还可抵消急堕的冲力。”

  安世清像是初次认识他般仔细打量他,好一会道:“下面乱石处处,只要落点是任何一块巨石,你将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

  燕飞淡然道:“至少有五成机会是落到水里去,总胜过被弥勒教妖人百般凌辱好吧?动手要快,然后我们躲往丹房后,让敌人疑神疑鬼,岂不快哉?”

  安世清哑然失笑道:“好小子!”

  接着喝道:“动手!”

  两人扑往吊桥,剑起掌切,片刻间这端的桥段往下急堕,重重拍击在另一边的山壁上,登时索断木破,残片直堕进下方水瀑去。

  孤绝崖真的变成孤绝于世。

  破风声从前路传来。

  两人交换个眼色,尽全力掉头奔往丹房,当两人分别在丹房背靠壁坐下,均有疲不能兴的感觉。

  两人对视苦笑,不住喘息。

  安世清叹道:“是我不好!唉!四十多年来,我还是首次向人说对不起。”

  燕飞对他恶感稍减,道:“老哥你的火气真大,事实上我们无冤无仇,你却先后两次想取我的小命。”

  安世清道:“我喜欢你唤我作老哥,以后就这么叫吧!第一次我要杀你们,因为误把你们当作老江或老孙的人,今次想杀你,则因为找不到想找的东西,所以找人来出气。现在气消哩!发觉你这小子原来相当有趣,难怪玉晴没有干掉你。”

  燕飞道:“找甚么东西呢?天地佩不是在你手上吗?”

  安世清正要回答,蓦地尼惠晖动人的声音不卑不亢地从断桥的方向远远传过来,又有点似在耳边喁喁细语般道:“燕飞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如此斩断吊桥,只是把自己陷于绝地。人家怎舍得杀你呢?你的小命还是奴家从孙恩手底下救出来的。冤家呵!走过来让奴家看看你的俊俏样儿好吗?有甚么事都可以商量哩!”

  安世清骇然道:“这骚娘子的魔功又有精进,难怪老江架不住她。你千万不要信她任何话,她的年纪足可当你的娘。”

  燕飞则听得背脊寒浸浸的,难道真的是她把自己带离战场,又把自己埋于土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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