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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人在饥饿的时候,也特别难以抵抗寒冷,断粮之后,冰宫中的寒气彷佛越来越冷厉,三个人蜷曲着身子,仍感通体如冰,奇寒彻骨。

  何凌风突然挣扎着站立起来,道:“咱们真傻,与其枯坐在这里,为什么不去洗个现成的热水澡泥?”

  “洗澡?”

  冯援和费明珠都诧异的望着他,满脸无可奈何之色。

  何凌风强颜笑道:“你们忘了吗?这儿虽冷,火窟边却还有半池滚烫的热水。”

  冯援无力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弟,千万别做傻事,你明明知道那池水一半冷一半热,冷的能把人冻僵,热的能把人烫死。”

  何凌风道:“坐在这儿,迟早也是死,冻死不如烫死,反而痛快些。”

  说完,吸一口气,踉跄向冰宫走去。

  冯援急忙跳了起来,道:“不要走,我有话说。”

  何凌风回头道:“不用说了,老大哥,这样坐以待毙,最后仍难免一死,我走以后,你们利用这四粒药丸,至少还能再活十二个时辰,岂不比同归于尽强得多。”

  话一说完,拔步向里奔去。

  冯援的动作比他更快,一个虎跃,扑到何凌风身上,两个人当时滚作一团。

  费明珠颤声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居然还有力气打架?留着这份体力,多熬一会不好吗?”

  冯援用身子全力压住何凌风,喘息着道:“食尽援绝,最后终是一死,但咱们要活就一起活,要死就一起死,六个时辰跟十二个时辰又有什么分别!小珠子,把药丸拿来,咱们每人一粒,同熬这最后六个时辰。”

  费明珠递过药丸,冯援不由分说,强塞了一粒在何凌风口中,自己和费明珠也各服下一粒,然后才放开了何凌风。

  药丸入腹,暖意立生。

  何凌风摇头苦笑道:“老大哥,你这是何苦……”

  说着,竟流下泪来。

  冯援道:“哭什么?别这么没出息,也不怕小珠子笑你。”

  何凌风越加泪如雨下,哽咽道:“我并非因为畏死而哭,只是刚才的情景,使我突然想起去世的母亲……”

  冯援讶道:“你母亲怎么样?”

  何凌风道:“我小的时候,脾气很倔强,记得有一次生病了,母亲叫我吃药,我不肯吃,母亲就用强硬灌,跟刚才的情形一样,结果,药汁泼了一地,母亲反在灌药时被我踢了一脚……”

  这是活生生一幅顽童图画,想想令人发笑,但不知为什么,冯援和费明珠却笑不出来。

  何凌风回忆儿时,怅然如痴,继续说道:“我小时候分外顽劣淘气,母亲对我无可奈何,有一次,邻居一位老人家身故了,拿出一粒水晶珠子,想变卖了购置棺木,母亲对那珠子爱不释手,却无力购下。当时我在旁边就说:‘娘,这有什么稀罕的,等我以后长大发了财,你老人家死的时候,我替你买一副水晶棺……’”

  棺什么?他没有接下去,眼中却散射出异样的光芒。

  突然,他一跃而起,飞步奔进了冰宫。

  冯援和费明珠怕他有失,急忙随身追了进去。

  这时,药丸效力已经发散,进入冰宫,也不觉寒冷了。

  何凌风直奔到火窟水池旁,才停住脚步,瞪着眼睛,瞬也不瞬注视着池边两具尸体。

  那是一老一少,可能是父子二人,儿子仰面躺在一块两尺多高的冰台上,父亲俯身站在池边,合手作掬水之状,不知怎么竟双双冻死。

  冯援和费明珠面面相觑,都流露出诧异之色。

  何凌风忽然低声问道:“你们看,这两人的死状多奇怪,对不对?”

  冯援道:“不错,是有些奇怪,但有什么特别意义呢?”

  何凌风道:“你猜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冯援想了想,道:“可能是儿子冻僵了,父亲想用热水浇淋,自己也支持不住,死在水池边……”

  何凌风点头道:“不错,他的确是在救他的儿子,因为他儿子被冻僵死去,完全是他估计错误一手造成。”

  冯援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何凌风道:“你们仔细瞧,这儿有两个必须特别注意的地方,其一,儿子躺卧处有一块两尺多高的冰台,这是此地本来没有的;其二,这父亲双手肌肤尽烂,足证他掬的是热水,而不是冷水。”

  冯援道:“这些代表什么意思?”

  何凌风道:“我想,他们已经设想出一个脱身的方法,只因某一小节被忽略,以致功败垂成,饮恨而死。”

  冯援和费明珠都不禁心中一跳,异口同声道:“是什么方法?”

  何凌风凝重地道:“冰中藏人。”

  “冰中藏人?”

  冯援突然领悟,急道:“你是说,将人藏在冰块中,以便通过火窟?”

  何凌风道:“正是。这情形,就跟我刚才说的水晶棺材很相似,也只有这方法,才可能使人通过火窟不被烈焰焚化。”

  费明珠大喜,道:“那咱们也来试试……”

  冯援却摇摇手,拦住她的话尾,仍对何凌风道:“你看出他们失败的原因了吗?”

  何凌风点头道:“他们是先用冷水凝成冰台,由儿子躺在冰台上,父亲再向儿子身上继续浇水,因为冰宫奇寒,边说边做,即可在儿子四周结成厚冰,这设想非常正确,但他们可能忽略了一件小事。那就是,冰层凝结后,已经跟地面凝成一起,根本无法移动,做父亲的一急,便想用热水溶化冰层,因此双手重伤,父子均死在池边。”

  冯援一面听,一面颔首,道:“也可能儿子功力不足,无法在冰中闭气太久,被活活闷死了。”

  何凌风道:“要使冰层不与地面凝结,只需在凝结冰台之前,先在地面铺一层布就行,不过,这办法仍然有两项大缺点无法解决。”

  冯援道:“是什么?”

  何凌风道:“首先,这办法太冒险,因为火窟究竟有多长距离,谁也不知道,如果距离太远,冰块溶化后,仍难免一死。”

  冯援道:“舍此而外,别无万全之策,仍值得冒这个险。你再说第二项缺点。”

  何凌风道:“其次,这办法必须牺牲一人留下来,而火窟中是否平滑?有无转折弯道?都得全凭运气,事先根本无法探测。”

  冯援仰面长吁了一口气,道:“计无万全,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难免你要冒些险,至于必须牺牲一人留下,总比大家全死在这儿强,由我留下来好了。”

  何凌风道:“这不行,大哥是千岁府一府之主,岂能轻言牺牲,应该我留下才对。”

  冯援道:“留下的人,必须内力深厚,才能推送冰块迅速通过火窟,你功力不及我,何必跟我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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