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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两种相反地揣测,一反一覆在傅小保脑海里争执不休,使他奉已纷乱的思维,更加混淆不清,仔细想想,好像这两种可能都对,但转念之间,却又觉得都不对了。

  飞云禅师躺在地上,望着他这种喜忧交替的神情,心中大惑不解,讷讷问道:“怎么难道你知道蛇头杖的确实下落?蛇头杖乃咱们上国寺镇寺重宝,要是你能确知它落在谁手中,何异予咱们天般厚恩,上国寺弟子,将永远爱戴铭志,绝不敢忘怀……”

  傅小保不耐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实对你说,我要想告诉你的,也正是你那大师兄飞龙禅师在长安城的死讯。既是你们已经得人传讯,那就不用再提了,我也不知道你们蛇头杖下落。但是,你得详详细细告诉我,是谁去上国寺留书报讯的?你们寺中弟子,可曾看到过那留书之人,是个什么面目吗?

  飞云和尚浓眉一皱,答道:“说来惭愧,上国寺中高手如云,却被那位好心的朋友留书正殿佛案上,从容退去,竟然未能一识他庐山真面目。说句不怕朋友耻笑的话,掌门师伯为了这一点,曾经大发雷霆,勒令咱们十一个师兄弟即日启程,赶往长安,务必要查出大师兄确实生死之谜。倘若能够打听出蛇头杖下落,连掌门师伯也要亲自下山,夺回镇寺至宝,那位留书的好心朋友,也在受命寻访之列。”

  傅小保听了大为失望,想了想,又问:“那么,你可记得所留书信上,是怎样记述,怎样写的?字迹如何?”

  飞云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张揉得绉绉的小纸条,小心摊开,递给傅小保,道:“正巧那位朋友所留字条现在洒家身边,你请拿去自己观看吧!”

  傅小保颤抖着手,怀着满腹猜疑,将那字条接了过来。

  低头一看,当时脸色大变,瞪目张口,惊诧非常。原来那字条上只东歪西倒写着一首打油诗,诗曰:

  飞龙禅师不争气,长安城中命归西。
  若问凶手那一个?快找金刀小李七。

  傅小保双手捧着字条,将那上面二十八个张牙舞爪的字,看了又看,读了又读,只读得热泪盈眶,混身都在微微颤抖。他虽然从未看见过师父唐百州写字字迹如何,但仅仅从那二十八个字口气读起来,就知至少有七成是出自唐百州之手。若是换了别人,岂有将这等慎重之事,写成了如此疯疯傻傻玩笑诗句?

  他既然揣测恩师未死,心中这一喜,倒把追赶那前行的丑怪少年和惩治飞云和尚这些琐事,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喜孜孜揣了字条,翻身上了小黄马,便想策马离去。

  飞云和尚躺在地上无法行动,见他只顾痴笑,一言不发,便要离去,不由大急,叫道:“喂,朋友,你也带洒家一起,洒家身负内伤,躺在这荒芜河边,岂不是死路一条吗?”

  博小保闻声回头,这才记起还有个和尚睡在那儿,忙又落下马来,将飞云和尚抬起放置在马背上,笑道:“承你以这字条相赠,你我前隙,一笔勾消,现在我送你到前面市镇上,你自己将养伤势,我是有要事,不能久待了。”

  说着,自己也跨上马背,那小黄马拨开四蹄,飞快地急奔而行。

  飞云和尚对傅小保所行所言,尽都不解原故,此时由他揽着自己,倒像彼此原是多年老友。不禁也把江上争光,师兄失踪,自己负伤这些往事,尽皆释然。趁着小黄马驰行赶路,便问傅小保道:“阁下少年英雄,武功又如此了得,莫非与那位留字传讯的好心朋友,有什么渊源?要不然,也不会因这一张字条,就这等欣然色喜了吧?”

  傅小保心里正沉思唐百州如若生还,可能去那些地方?同时,他跌入潭中既然未死,为什么自己和小绢与小翠三人跟踪下潭寻找,就不见了他的踪迹呢?他全神思索着恩师的安危生死,对飞云和尚的问话,根本就役有听到。

  飞云和尚见他不答,略停了一会,又轻声问道:“小施主,洒家承你宽赦不究,万分感激,但我师兄,不知怎的冒犯了小施主,现在………”

  傅小保漫不经心地答道:“他也没有死,船在江心的时候,他起了恶念,想暗算于我,结果自己反而失足落水,只要没有淹死,你们总可以碰到的。”

  飞云和尚还想再说什么,小黄马脚程迅捷,已奔进一处镇集。傅小保策马入镇,一打听,竟然已抵川边,这地方名叫朱家集,距离雅安,已在五十里外。

  傅小保心中焦急,胡乱寻了一家客店,安顿好飞云和尚,自己饱餐一顿,时间已在深夜。一宿无话,第二天清早,便备了马准备动身。他这一夜,尽捉摸恩师生死之谜,决心早日赶赴大巴山,只等剑谱夺到手中,便决意寻访唐百州的下落。

  一切拿齐之后,傅小保匆匆又到飞云和尚房中,嘱咐他道:“我因有急事在身,无法久留,少停自会存些银子在柜上,以备你安心养伤。绿水青山,将来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咱们就此分手了。”

  飞云和尚本是个粗鲁性儿,半日一夜相处,倍觉得和傅小保甚是投缘,听说他立即要分手启程,心里反而有些不舍起来,苦笑说道:“小施主,洒家虽是佛门弟子,但自知性情太过粗暴,否则,昨天也不会与小施主引起这番误会了。好在事过境迁,彼此一笑而罢,小施主他日有暇,还请移驾玉龙山上国寺玩玩。”

  傅小保笑着应着,正要转身出房,那飞云和尚突然又叫道:“你瞧洒家这人够多糊涂,彼此分手在即,竟连小施主尊姓大名尚未请教呢!”

  傅小保笑道:“在下姓傅,名小保,乃……”他本要说是唐百州门下弟于,但一想自己拜刁人杰为师在前,其后虽又拜入唐百州门下,而习艺却是在古若英的山崖石穴之中。

  况且唐百州本身既是心圆大师弟子,又是“剑痴”顾老前辈传人,师徒二人出身都是杂乱得很。顿时又觉不便出口,于是一笑而止,仅道:“将来有机缘,自当前往宝刹拜谒瞻仰便是。”

  说罢,急急退出房门,到前厅把店伙唤了过来,取出一锭足有五十两的大银锭,交给伙计,吩咐道:“我有事须先行一步,那位大师父还得在此多住几日。这锭银子且存在柜上,那位大师父有什么使唤开支,你们要好好应着,千万不准怠慢。”

  店伙计却不伸手来接银子,仅只陪笑躬身道:“傅公子,您老有事尽管先请吧!那位大师父也只管多住些时日,这银子,小店是万万不敢再收的。”

  傅小保奇道:“你们开店做生意,岂有不收银钱的道理?”

  店伙计又笑着一躬,道:“公子和那位大师父一切使用,全由您老一位好友昨夜就已先付,现在还有三十两银子存在柜上,尊友也是这等嘱咐,留作那位大师父休养使用。”

  傅小保一听这话,险些跳了起来。自己只道顺水飘流了这么远,再也无法追及那位抢着付账的丑怪少年,岂料人家竟然随时未离自己左近,连这等荒僻所在,也抢着来替自己付了账,这可是天下第一等怪事了!他此时骇异之际,也无法仔细揣摸,急问那伙计道:“你说的可是一个麻脸丑怪少年,左边面颊有一块黑斑的吗?”

  店伙计直点脑袋,道:“正是,正是,那位公子人虽丑一些,为人却是天下第一等的好人。昨夜临去之时,还赏了小的们足有五两银子。啊!对啦!他临去曾经留下一句话,要小的转告傅相公,说是大巴山之行要快,别为了其他不可靠的揣测传言,耽误了正经要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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