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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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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百州也不追赶,只顾着笑,心里说不出有多高兴,当真想不到,满是铁锈的一把锈剑,竟会是柄削铁如泥的宝刃,那么粗的一根熟铜棍,轻轻一切,便成两段,这真有些连他自己都不信,难怪当年的练剑祖宗顾大麻子会天下无敌,会特为掘墓埋剑,那等珍视,及今想来,俱非无因的,他想了又笑,笑了又想,自今以后,不觉疯态更剧,痴心更浓了。 于是他又想:当年他老人家仗剑寻敌,大小千余战,均未能遇上敌手,如今世上能手更稀,我又到哪儿去寻觅敌手呢?啊!对了,书上不是记载着:“人云:天下剑术,源于武当吗?那我何不径去武当,找他们比比看?”接着又想:不行,不行,武当虽是剑术起源,当今剑派,却以巴山刁家堡的“蛇形门”剑术声誉最隆,还是先赴巴山和刁人杰比比最要紧。 想罢,立即上路,一路上低头行路,暗自思索,心道:只要我一举败了刁人杰,那时名传天下,谁人不知,其实何须我千里跋涉,一个个去找人家比剑,但凡自以为剑术超群的,自己也会找我比的,最好我能寻一处往来方便,地广人稀的所在,修一座大牌坊,上面写着“剑会天下英杰”,然后柬道武林中各门各派,要他们各选剑术高手,一个个来和我比划,每比一场,就鸣炮一响,一定得准备千千万万个响炮,赢一个,放一个,嘿嘿,到那时候,远近数里以内,都听得见祝贺我又获胜利的炮声,人们一定会说:听,那不是唐百州又打败了一个剑术名家了吗?我暂定一千响为准,败了一千人,便在堂上立一个“至圣练剑祖宗顾大麻子神位”的牌位,然后再增加一千枚巨炮,待这一千枚又响了,便加上一个“小圣练剑小祖宗唐百州之神位”,再然后,我也可以自断双腿,扫墓埋剑,等候第三代传人来挖掘啦! 这一路上胡思乱想,脚程却不慢,饿了,便随处寻个酒楼吃饱,他一心记惦着寻刁人杰比剑,倒也不想为吃饭和人耽误时光,所以,吃完了抹抹嘴,寻个机会,脚底抹油,来个逃之夭夭,任他背后店家如何叫骂,只作听不见,这一来倒反顺利方便,毫无艰难,凭唐百州的脚程,店家便是雇了车子,也不易追得上的,再说他吃得也不多,追一阵骂一阵也就算了。 这一天行经终南山麓,他不由陡然记起师兄梁承彦来,忖道:他虽设下狡计,夺了我的下半部剑谱,又害我挖去一目,但如今我因祸得福,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他所赐,现在既然经过终南山,何不前去看看他,让他也知道得了半部剑谱又有什么好处?我失了剑谱和左眼,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坏处?人起恶念,终是损人不利己的,反正我去往巴山刁家堡也不急在此一时。 当下,便觅路进山,此途所经处,很多地方他是清楚记得的,但现在行来,比不得往常,心里总有几分伤感和感触,想想前不久自己也是由此进山,那时候心境开朗,一心只盼早些看到师兄,畅述别情,如今时隔不足一月,前后相较,真使他有些不堪回首的激动。 正行之际,突见远远的迎面来了三个人,这三人一胖二瘦,却是青一色灰色大袍,背上各插一柄长剑,鱼贯着由山里急急向外赶路。 唐百州心中微微一动,便放缓了脚步,慢慢向那三人迎了上来,三个灰衣人在发觉了对面有人进山之后,似乎不愿和唐百州碰面,相距尚有十余丈远,突然脚下一转,斜斜向丛草密蔓,毫无道路的山野间避开去。 唐百州好奇心一起,非要跟他们磋碰头不行,逐也斜斜的抢了正道,跨行在荒草乱石之中,认准了他们方向,对撞迎去。 那三个灰衣人一见,倏的各各停步,互相交耳几句,霍的一分,并肩而立,唐百州只当没看见,步履跚跚,踉荡而至,暗中打量那三人,但见三人都在三十上下,一个较高,一个较瘦,另一个则是矮矮胖胖,最奇怪的,那瘦一些的右耳上一片血迹,高个子左臂上也用布条包扎,显见得都带了伤,而三人又全都目射精光,分明是江湖人物。 本来,终南山隐士高人,不知凡几,后山还有道观,山势蜿蜒,何止数十里,即算有这么三个负伤的江湖人物,也不足为奇,但唐百州见他们紧张神情,倒是好玩的紧,脚下飘飘,径向那高个儿身上撞去。 高个儿身法却相当灵敏,唐百州尚未沾身,他左脚陡的斜退半步,右臂一探,便来扣拿唐百州的“曲池”穴,口里却道:“朋友,走好了!” 表面上看似扶持唐百州,实际上手出如电,快捷无比,唐百州有意无意一甩左臂,和他擦身而过,咧嘴向他一笑,道:“你别抓我,‘曲池穴’主大肠之士,一被你老兄拿住,全身劲道尽失,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三个灰衣人原只不过嫌他别扭,想出手整整他,心中并没多大恶意,但见他避穴手法之快,非高手莫辨,又听了这几句话,各自一怔,刹时三人脸上全都神色一变,丁字形将他围住,矮矮胖胖的开口道:“朋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敢问你是何方高人,要存心和咱们过不去是不是?” 唐百州环视三人一眼,道:“你们三个围住我,是叫我过不去,我又没挡你们,你们有什么过得去过不去,路这么宽,要过那里过不去?” 那三人听了又是一愣,互相望了望,每人向后退了一步,唐百州以为他们是要让路,哪知道“呛啷”几声龙吟,三柄剑一齐撤到手中,矮子喝道:“装疯卖傻,咱们可不吃这一套,朋友你再不肯亮相,别怪咱们要得罪了。” 唐百州自己还要设牌坊和天下武林人物来比剑哩,一见三人都撤出长剑,满心大喜,心念疾转,就在捉摸应该使哪一招,才能同时拒挡三柄长剑,同时,也探手把“玄铁剑”拨了出来,点头自语道:“唔,不错,第一招‘万花乱抖’,再不行接一招‘混身哆嗦’,包准错不了。” 那三人怎听得懂他的意思,矮子好像是其中为首的,喝一声:“鼠辈竟敢小觑咱们,你是找死!” 一声暗号,三柄剑寒光乱闪,同时出手,齐向唐百州前后刺到。唐百州大喜,潜隐第一招心法,“玄铁剑”霍的挫腕震动,“万花乱抖”早已发动,绕身分迎三柄长剑,要在旁人,只须要叮叮当当一阵响,三柄剑一定光剩下三个半截,谁知这三个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长剑并不和他的锈剑硬碰,全都缩臂抽剑,互一换步竟然将“万花乱抖”这一招避开过。 唐百州满心大悦,连接八式变式紧跟着出手,“玄铁剑”卷起朵朵剑花,将周围全都罩在一片剑影之下。 这还是他第一次施展隐藏变式,威力果然不同凡俗,但奇怪在那三个灰衣人绝不硬接,全是一闪即隐,一刺即退,唐百州这一进八式变招,只不过将三人荡开了五尺左右,居然并未将他们的长剑击落。 唐百州豪兴一起,发出一声轻啸,剑势一变,第二招“混身哆嗦”又自使出,这招名儿怪,剑势也怪,但见他果然是混身战粟,宛若发寒热打摆子,全身抖个不停,而手中“玄长剑”更是陡然剑雨飘飘,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别看三个人分站三个方位,但每一个人都感觉剑势是单为自己而发,待跃进未定,才觉得第二招剑势又向自己罩到,怎不令人心惊胆裂?高个儿和矮子退得较早,又被逼退了五六尺,已在一丈以外,另一个瘦子迟了半步,剑幕业已临身,忙不迭举剑硬架,“当”的一声,长剑一折两段,只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倒地疾滚,方才脱身逃出剑幕。三个人可是傻了眼了,六只眼睛瞪得好似六只铜铃,木雕泥塑似一动也不动,唐百州仰天大笑,两招未毕,同时击败三人,怎不令他得意忘形,放声狂笑。 那矮子看看两个同伴,所幸均未再受伤损,回头向唐百州拱手说道:“愿闻阁下大名,是何门何派?” 唐百州目的已达,倒反不愿和他们搭讪,也拱手道:“不敢不敢,再见再见。” 说罢,也不理会三个灰衣人是否惊骇诧异,纵身跃起,插剑入鞘,一面放声大笑,一面疾驰登山,略无回顾。 他心境舒畅,行得也快,一路上想起这三人脸上惊诧的表情,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慰,纵跃如飞,攀峰越岭,直趋梁承彦所居绝壁而来。 渐近绝壁,唐百州心里也渐渐紧张,说真的,他真不知道见了师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脸上是板着呢?还是和气些?见着嫂嫂,是不是会十分尴尬?实在说起来,这也全因为他已着剑迷,才会想到来这儿探访陷害自己,谋夺剑谱的师兄,否则,叫他来,只怕他也没有来的勇气哩! 他尽量放慢了脚步,总盼能把那尴尬的场面向后廷缓些时间,自己行着路,也会时而含笑,时而怒目,时而咬牙,时而叹息,他内心这种煎熬,的确也是不轻,但是,一种莫名其所以的力量,驱策着他一定要去那儿看看,那怕只看看,不说一句话都好。 这真是难以解释的情绪。 路,总是要走完的,尽管他再拖延,费了半日时间,他终于还是翻上了那一片绝壁…… 然而,当他一眼望去,不由得混身猛的一跳。 原来那一栋茅屋业已化作灰烬,残柱焦木,横堆了一地,走向茅屋的路上,散弃着一柄青钢剑——那正是梁承彦所使用的,此外,地上清晰的一串血迹,一直廷蔓延到毁屋之中,山岭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轻微声息。 唐百州愣了好半晌,才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天!这一定是一场大劫,人死了,屋也焚了,人和事,仇和恩,都在那一堆灰烬中消失! 他突然发狂般奔过去,抓起一根残木,便在灰烬中翻掘起来,一石一木,都那么详细的,但都迅速地清理。 掘了一半,大约是在自己挖目示心的客室中吧!他扫到了第一具尸体,这尸体整个形像却被火烧得成了焦黑一团,无法辨认是男的?是女的?是师兄?还是敌人? 于是,他又掘,又搬,从客室到卧室,到厨房……每一寸地方都详细察看过,每一片残物都详细审视过,费了整整一个下午时间,才算将火场全部清理完毕。 奇怪的是,除了第一具尸体之外,再没有发现第二具,无论是大人或是孩子全没有,他又细察地上足印,杂乱得使人无法辨认。夜色来临了,岭下传上来一声枭鸟嗥鸣,声调凄切而阴沉,使他分外有一种孤单的感觉。 他坐在茅屋被焚处不远一块石上,苦苦在思索:师兄全家遭了仇家偷袭,那是毫无疑问了。 师兄力战不胜,而且长剑脱手,并还负了伤,这是大约可以确定的。 从凌乱的脚印看来,仇家来的必非一人。 灰烬中的尸体是师兄梁承彦吗?可能,但却无法认定。 那么,李氏嫂嫂和侄女樱英呢?如果他们已死,为什么找不到尸体?如果没有死,又会逃到什么地方?在仇家环伺之下,她们能逃得了吗? 仇家又是谁呢?如此辣手,是为了什么?他真有些迷惘了。无数疑问,都难以解答。 师兄虽然对不起他,但究竟是同门师兄,假设他真的死了,恩恩怨怨,一笔勾销,他更应该负起寻觅嫂侄,报复血仇的重任,尤其是师门至宝“灵蛇剑谱”,一定得找出一个下落,如果没有被焚毁,那么,会落在谁手中…… 想到这儿,他陡的一震,难道会是刁氏兄妹干的好事? 那似乎十分可能,因为上一次自己曾亲身和他们在这里碰过头,他们志在“灵蛇剑谱”,而自己设计伤了刁天义,忿忿退走,事后不甘,重又掩至夺书泄忿,那是太可能了,但是,他们又为什么放火焚屋?而且,李氏和樱英又会到哪儿去了?难道刁氏兄妹还会掳去这两个妇孺不成? 蓦然间,他又记起进山途中所遇那三个灰衣人,那三人行踪诡诈,又带着伤,必与此事有关。他越想越像,其间相差不过一日之久,只怕还来得及追吧!他毫不怠慢,霍的跃起身来,如飞般落下绝壁,向来路疾追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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