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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黄石生眉开眼笑道:“济南府么?好地方,我孙女婿就是济南人,住在西城外王家店,他可是当地土生土长的,我提他名字,尤爷你准定认识。”

  尤姓老人急岔口道:“在下只是在济南城里做点生意,其实也没有住多久,认识的人不多……”

  黄石生又抢过话头道:“做生意?那敢情好,我孙女婿也是生意人,他家里开有米炭行……”

  尤姓老人神情有点尴尬,也有些不耐烦,忙道:“在下想与何老爹情商一件事,不知道老爹可愿答应否?”

  黄石生笑道:“尤爷,这是什么话,邻乡邻府的,自己人嘛,只要能办得,尤爷尽管吩咐!”

  一侧身子,举手肃容道:“别客气,请里面奉茶,请!请!”

  尤姓老人欣然拱手称谢,举步而入。

  黄石生又指着石牌坊下那青衣汉子,道:“尤爷,那是贵亲么?何不一并请进来喝杯茶?”

  尤姓老人道:“不必了,就让他在此略等一会不要紧。”

  黄石生也不勉强,向蔡福施个眼色,偻着身子倍那尤姓老人穿过前院,同入正厅。

  尤姓老人走得十分缓慢,一路纵目张顾,有时更停下来审视园中地形和房舍大小,频频颔首不已。

  入厅分宾主落坐,蔡福奉过茶,尤姓老人微笑问道:“何老爹,贵东主置下这般宏伟的产业,自己却不居住,任其空置荒废,岂不可惜?”

  黄石生摇头叹道:“尤爷,你不知道,官宦人家谁不是这样,就怕房产太少,谁又真正为了居住。

  尤姓老人道:“原来贵东主竟是朝廷命官?”

  黄石生道:“敝东家是先朝侍郎,姓穆,年前已经告老了,但是仍旧住在北京,诗词自娱,同时调教几位公子,这儿房屋本是来准备给老夫人居住的,去年耋人人也谢世了,所以一直空置着,没人居住了。”

  尤姓老人“哦”了一声,面露喜色,道:“这么说,贵东家短期之内,是不会迁来洛阳定居的了?”

  黄石生道:“别说短时,三五年内,也不会迁来。”

  尤姓老人欣然道:“那真是太好了……”

  黄石生石大叹苦经道:“好什么!偌大房屋空着不住,招野鼠虫蚁,京里拔下来的费用又少,每年雇人打扫灰尘都不够,白白糟塌了好房屋,如今全叫白蚁食得差不多啦。”

  尤姓老人从袖中取出一锭黄澄澄的赤金,含笑搁在茶几上,说道:“何老爹,在下有一事相求,还望老爹慨允,这点小东西不成敬意,请老爹买酒喝。”

  黄石生张目道:“快别如此,邻乡邻府的不是外人,只要老汉办得到,尤爷尽管吩咐,不敢当此厚赐。”

  尤姓老人笑道:“不瞒老爹说,在下家口众多,新近从济南府迁来洛阳经营贸易,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房屋,住客栈又嫌杂乱,正各处选购居所,贵东这座园子既然空着,不知是否能赐借暂住,只等新居购妥,立即清扫造字同,决不损及贵宅一草一木,至于赁屋费用,老爹尽管放心,一定从优奉上……”

  黄石生恍然道:“尤爷的意思,想赁下这宅子安顿家眷?”

  尤姓老人点头道:“正是,但老爹请放心,在下只是暂住,贵东如有消息来洛,咱们随时都可迁走的。”

  黄石生斜眼几上金块,沉吟道:“这,只怕有些……?”

  尤姓老人忙凑过身子,低声道:“赁屋费用,任凭老爹说个数目,在下只跟老爹相商,不会对他人提起的。”

  黄石生拈起了金块掂了掂重量,默然片刻,终于贪婪的笑了起来。

  送走尤姓老人之后,黄石生捏着那锭金块,飞步奔入后园。

  后园小楼中,骆伯伦和宗李二人都未歇息,正伫候消息。

  黄石生极力掩住内心激动,含笑而人,向骆伯伦欠身拱手道:“恭喜大哥!”

  骆伯伦凝容问道:“果然是那老匹夫么?”

  黄石生笑道:“正是皇天有眼,该当大哥要报那如山似海的血仇,才让姓尤的自己送上门来。”

  骆伯伦神情一震,脸上顿时露出了杀机。

  飞蛇宗海东急道:“四哥认实在了?不会弄错?”

  黄石生道:“决不会认错,我虽然没有见过姓尤的,但他随行的手下,确是那天夜晚在西淀湖畔空宅中见过的孝衣汉子,当时,他曾经用竹笛哨声,指挥袁氏双姝……”

  接着,又将适才将谈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骆伯伦道:“他要租赁这个园子,四弟可曾应允?”

  黄石生笑道:“送上门来的机会,小弟不忍拒绝,已经替大哥作主,答应租给他了,约定三日内腾出房屋,让他们搬进来。”

  骆伯伦忽然仰天大笑,道:“好极了,这真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想不到天下真有这般巧事。”

  狂笑间,五指紧扣坐椅扶手,指头竟然根根陷入木中。

  黄石生皱了皱眉,轻声道:“大哥请勿过于激动,以免影响伤势……”

  骆伯伦摇摇头,切齿作声道:“若能报得毁家杀子血仇,死也含笑瞑目了,我苦等二十年,等的就是今天。苍天有眼,终于将仇人送到手中,三日之后,我要把他们一个个寸碟凌迟,活祭我那惨死的妻儿。”

  黄石生眉锋再锁,却迟疑着,没有开口。

  骆伯伦侧目问道:“四弟,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黄石生淡淡一笑,欠身道:“小弟斗胆,还请大哥暂作忍耐……”

  骆伯伦道:“我已经忍耐了整整二十年,难道还不够?”

  黄石生肃容说道:“大哥,这是天赐良机,冤家偏逢路狭,但小弟以为,血仇固然要报,大局也不能不顾及,如果太急于报仇,恐怕以后再想这种机会,就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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