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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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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叫花大拇指一挑,道:“堂堂太原府霍府千金,谁不认识,如今她爹和哥哥都死了,偌大家当,全是这位姑娘一个人的啦,就这一桩,不知羡煞了多少没成家的公子哥儿……” 康浩冷冷截口道:“既然如此,刚才你怎敢背后辱骂她?” 老叫花哂道:“我叫花子又老又丑又穷,一不贪她貌美,二不图她有钱,我为什么不敢骂她?而且我还跟她有仇哩!” 康浩讶道:“你和她有什么仇?” 老叫花道:“前些时,霍府办丧事,我老人家想去讨点剩菜残肴,不料才进霍府后门,就被他家那只大黄狗咬了一口,此仇不报在为人……” 康浩失笑道:“这些小事,哪儿算得仇恨。” 老叫花张目道:“这不是小事么?老弟,你知道被狗咬一口,要将养多少日子?我老人家偌大年纪,他们不知尊老敬贤,反而狗眼看人低,这一咬之仇,不共戴天,还说是小事?” 康浩摇手道:“好吧,就算是不共戴天的大仇吧,我只问你,你一向都在这金铺门前乞讨么?” 老叫花道:“不错,这儿是老人家的地盘,谁也不敢抢,再说,买金饰的都是有钱的人,油水最足,老弟你问这做啥?莫非也想干这一行?” 康浩凝目道:“我记得刚才没有看见你在这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老叫花笑道:“啊!你是问这个?不瞒老弟你说,那是因为昨天手风顺,多得了几个钱,多喝了两杯酒,今儿个睡迟了些,刚才我老人家来的时候,你正跟霍家大姑娘吵架哩,所以没好惊动……” 康浩释然一笑,顺手抛出一锭碎银,道:“今天你手风也不坏,不可再喝个痛快,老人家,你请吧!”说罢转身,向店中走去。 那老花捧着银块,惊喜交集,急口问道:“老弟,这些全给我?不要找零?” 康浩头也不回,漫应道:“不用。” 老叫花忽然追上来,眉开眼笑道:“看不出来,老弟你还是个有钱的大爷。”接着,声音一低,正色问道:“今天夜里,西城城楼的约会,你去不去?” 康浩扬眉道:“去又怎样,不去又怎样?” 老叫花压低嗓音道:“念在这块银子份上,我老人家不能眼看你吃瘪在一个女娃儿手中,老弟,你要是决定去,我老人家多约几个要饭的弟兄,到时候替你帮拳助威。” 康浩哂道:“谢谢,我自能应付,不劳相助……” 老叫花急道:“价钱便宜得很,每人只要给二十个钱,按人头算,不到不付钱,喂……老弟,十个钱也行,喂……” 康浩哪有心情跟他闲扯淡,举臂轻轻一格,人已跨进店门。 “金祥发银楼”门垂珠帘,进门两列透明水晶橱,金银珠宝灿烂夺目,五六个店伙一色锦缎长衫衣服鲜洁,笑脸迎人。 康浩才进店门,一个二十多岁店伙已含笑上前,客气地问道:“老客,要选点什么首饰?” 康浩环顾一眼道:“我是来定制一件东西的,能不能请你们掌柜出来一下?”店伙一面答应,一面礼让康浩入内间客室奉茶敬烟,一面传话去请掌柜亲自接待。 坐未片刻,店后迎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锦衣胖子,向康浩拱手笑道:“老汉李祥春,就是小店店东,尊客贵姓,有何见教?” 康浩道:“不敢,小可姓康,此来系友人推荐,欲向贵号定制一件金器,不知李掌柜能否承允。” 李祥春哈哈大笑道:“贵客临门,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小号自开业迄今,旁不不敢自诩,若论货物成色和手工,在太原府还没有第二家金铺堪与比拟,康爷贵友想必也是小号的老主:顾吧?” 康浩点头道:“小可正因久仰贵号美誉,才远从保定府赶来的。” 李祥春更是欣喜,连声道:“原来是保定府来的远客,那真是太怠慢了,敢问康爷想定制什么样的金器?小号必定倾力精工镶造,保证不使康爷失望。” 康浩微微—笑,从怀中取出“定穴护元带”,一扬手,问道:“这件东西,李掌柜想必还记得吧?” 李祥春眯起眼望望金带,神色似乎一动,却摇头道:“请恕老汉眼拙,记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条带子了。” 康浩把金带递了过去,笑道:“李掌柜,你再仔细看看,这是贵号铸造的东西,李掌柜竟忘了吗?” 李祥春诧异地接过,端详良久,仍然摇头道:“不,这不是小号铸造的,只怕是康爷记错了。” 康浩笑容立敛,正色道:“大约三个月以前,有一位儒生,五十多岁年纪,是他亲自来贵号,绘下图样,托贵号铸造,李掌柜想想看,可有这回事?” 李祥春凝思半晌,摇头如故,道:“老汉从未见过这条金带,它决不是小号承铸的。” 康浩骇然一惊,注目道:“可是,金带内侧分明有贵号店名戳记,难道会是假的不成?” 李祥春惊讶道:“是吗?有这样的怪事?”急忙举起金带,凑在脸前细看。 看了良久,却凝重地将金带交还康浩,肃容说道:“请恕老汉直言,康爷上当了,这带上戳记,是冒名伪刻的……” 康浩一震,几乎跳了起来,沉声道:“这话当真?” 李祥春颔首道:“老汉何须说谎,小号自先祖创业:至今已六十余年,从来店戳都是圆形,决未用过长有店戳:康爷如果不信,老汉可以取出小号店戳,当面辨认。”说着,向一名店伙招招手,不片刻,果然取来内颗钢戳和金饰。康浩一一验视,其中确无长形戳印,那些金饰上的戳印,也都圆形,不禁目瞪口呆,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掌柜见他怅然若失,忙又笑道:“康爷不必难过,这条金带虽非小号承造,但如康爷需用,小号担保照样替你铸上一条,无论金质手工,只比这条更好,决不会比它逊色。” 康浩摇摇头,站起身来,颤抖的手紧握着那条金带,这些话—句也没有听见。 李掌柜诧异地问:“康爷不是说要定制……” 康浩突然答非所问的截口道:“你再仔细想想,三个月以前,寻那位五十多岁的儒生……” 李掌柜道:“没有,绝对没有接待过那样一位客人。” 康浩长吧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踉跄走出“金祥发银楼”…… 这时候,他遍休生寒,恍如置身冰窟,脑海中更是一片紊乱,以致忽略了两件看似细微,实则极为重要的“小”事。 其一,金祥发银楼中有两名店伙,眼神锐利,目蕴神光,分明都有一身精湛武功。 其二,那几颗圆形店戳全是新刻的。 回到客店,和衣躺在床上,神思朦胧,却毫无睡意。 怔仲间,他好像想到许多事,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时蹙眉搔首,时而浩然长叹,往事像风车似的在脑中飞转承天坪的松林,马岭关的老树,恩师临别的嘱咐,法元大师报讯赠令时的神情。 不知过了多久,才被一阵剥落叩门声惊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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