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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黄石生等齐吃一惊,诧道:“久闻‘太极门’向以雄浑力道著称,不擅阴柔功夫,可是,这掌力……”

  康浩摇摇头,道:“据先师说,太极门分南北二支,北支专练阳刚掌力,火候精湛的,力足开碑碎石,但南支却受鹰爪门影响,故有‘北刚南柔’之分,这种‘摧心蚀骨掌’中人后,肌肤分毫无损,内腑经脉已被击破,与鹰爪门的‘摄胆功’十分近似。”

  黄石生等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接口。

  康浩语声微顿,又道:“九峰山承天坪惨变之时,太极门掌门霹雳神翁罗承武,曾经逞强恃势,屡以言语凌辱先师,现在骆伯父和崔五叔又被‘摧心蚀骨掌’所伤,分明是因小侄远来投奔,被那罗承武老匹夫侦悉,有意斩尽杀绝,才累害了崔五叔……”

  孟昭容忽然岔口道:“但是,咱们暗中踩探的那麻庄子……”

  鬼脸书生黄石生轻咳一声,打断了孟昭容的话,接着道:“这些问题,此时不必妄加推测,且等大哥清醒,问明当时经过,现作论断不迟,倒是康少侠师仇紧要,不能耽误,现应早去太原……”

  康浩没等说完,断然截口道:“不!小侄要等骆伯父清醒,问明经过,并且寻那下手的人,替崔五叔报了仇再走。”

  黄石生为难地道:“你骆伯父一再叮嘱,要你如期动身前往太原,假如醒来时见你仍在地,只怕会……”

  康浩道:“太原之行不争一二日迟早,但骆伯父身受重伤,崔五叔遭人毒手,血仇未报,小侄怎能上路。”

  黄石生迟疑道:“可是……”

  巧手韩林叹道:“万般皆前定,半点不由人。四弟不必再催他了,让他留下来吧。”

  四个人默默守候室中,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见骆伯伦喉头作声,缓缓睁开眼来。

  康浩急步上前,凄然低叫道:“骆伯父……”

  骆伯伦闻声一震,霍地张目,沉声道:“孩子,你还没走?”

  康浩热泪盈,哽咽着道:“小侄正要动身,得悉伯父受伤,临时折返看顾伯父……”

  骆伯伦截口道:“这是谁多嘴告诉你的,你师冤未雪,肩负已够沉重,岂能再分心旁骛,耽误了正事?”语声一顿,立即扬目喝道:“黄四弟!我是怎么叮咛你的?”

  黄石生垂首道:“小弟没敢违拗,无奈事太凑巧,康贤侄他……”

  康浩接道:“这不怪黄四叔,是小侄尾随三姑回城,才知伯父遭了意外,小侄并非外人,伯父为什么要瞒着小侄呢?”

  骆伯伦神情激动,喘息了一阵,含泪道:“孩子,并不是伯父当你外人,其间隐衷,一言难尽,你已经够苦,何苦再卷进这场血腥是非!”

  康浩屈膝跪下道:“小侄愚昧,不敢自夸能为伯父分忧,但先师与伯父,谊属知己,情逾手足,倘伯父不肯赐告隐衷,小侄也不敢以师仇烦搅伯父,只好就此拜别。”

  骆伯伦凄然摇头一笑,道:“瞧你这孩子,词锋犀利,居然不逊你师父当年,算骆伯父说不过你,快起来吧!”说着,挣扎着撑起身子,似欲从怀中掏取什么东西。

  韩林和黄石生急忙上前扶持,孟昭容劝阻道:“大哥内伤初愈万万不宜劳动,有什么话,吩咐咱们就是了。”

  骆伯伦一面喘息,一面频频用独臂指着自己襟内,说道:“银花布包替我取出来,替我取出来……”

  康浩探手一摸,从他怀内取出一只锦布小包和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制襟花,问道:“骆伯父,是这些东西吗?”

  骆伯伦连连点头,道:“解开来看看吧,孩子!”

  康浩依言解开那锦布小包,包中坠落一物,赫然又是一枚银制襟花。

  两枚银花,形式质料俱都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是,包中那枚银花扣钮已经,花瓣亦呈扁平,上面沾满了污痕,看来是被人遗失后,曾遭践踏再拾起收藏,而另外一枚却完整无损,光泽如新,花后扣扭上,还挂着一小片布襟,显然是刚从佩戴者衣襟上硬扯下来的。

  康浩反复细看那两枚银花,形如莲状,约有拇指般大小,乍看有些像妇女襟上饰物,仔细分辨,又觉稍嫌不够精致,不禁困惑地问道:“骆伯父,这两朵银花,究竟代表什么意义呢?”

  这句话,竟问得骆伯伦两行热泪夺眶而出,颤声道:“它们是血和泪的见证,我骆伯伦断臂、变容、隐姓、埋名、丧妻、绝子,落得今天这般惨状,皆出这两朵银花所赐。”

  康浩骇然声道:“伯父愿意告诉小侄吗?”

  骆伯伦泪如泉涌,凄然颔首,道:“这段血泪伤心往事,我藏在心中整整二十年,连亲如手足的诸位盟弟,也仅知概略,不悉详情,今天藉此机会,一泄胸中块垒,二弟,给我一杯酒,让我能一口气说下去!”

  巧手韩林望望孟昭容,见她点头示意,才斟了一小杯酒,递给骆伯伦。

  骆伯伦举杯一仰而尽,长长吁了一口气,然后幽幽述说道:“提起这件恨事,应该从二十年前说起,那时.令师已退隐,我也正值事业巅峰,在北京城里,开设一家规模颇大的赌场,拥娇妻,置田产,交往豪门,俨然富绅,过着神仙一般的舒适生活。”

  “婚后第二年,妻子一举得雄,替我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家伙,中年得子倍感兴奋,尤其孩子弥月那天,令师也欣然莅临,亲解佩物作为见面礼,并为孩子取名‘继德”更面允日后收归门下,传授绝艺。”

  “那次聚面,令师好像特别高兴,终日春风满面,神采飞扬,在北京心情欢聚了数日,临行之时,令师一再劝我洗手江湖,专心调教孩子,以娱晚年,不必再在黑道中以赌混日子了。”

  “我深深体会令师规谏之意,自己也觉得应该及早金盆洗手,安享余生,谁知心愿方萌,却突然遭遇一场惨变。”

  “就在令师离去的第二天夜,我所开设的赌场,忽被大批蒙面高手偷袭,来人个个武功高强,我奋力迎战,终于被砍断一条手臂,重伤昏迷。”

  “及待清醒,赌场房舍早变成一堆残砖断瓦,全家三十余口,尽皆惨死血泊中,弱妻、仆妇无一幸免。”

  “最奇怪的是,家中细软财物分文未少,独独不见了刚弥月爱子‘继德’。”

  “丧妻毁家和失子之痛,几令我为之悲愤疯狂,当时,我忘了断臂重伤,也顾不得收殓尸体,一路悲呼着爱子名字,狂奔追寻。”

  “追到城口,总算被我找到爱子下落,可是那惨状,却不是人能够忍受的。”

  “可怜我那尚不解人间苦乐的孩子,竟被人卸去四脚,叫淋淋弃在一只破木箱内,小身子上寸缕俱无,只有满口冻凝叫血水……”

  康浩听到这里,热血沸腾,不觉切齿出声,脱口说道:“是谁干的?这是谁干的?”

  骆伯伦没有回答,韩林和黄石生等人也默然无声,石室中激荡着康浩的喝问,字字震耳,如雷殛顶。

  康浩游目四顾,才发觉自己太激动了,本来是,若知凶手是谁?骆伯伦又怎会隐忍到今天?

  他黯叹一声,低下了头,哽咽着说道:“伯父请说下去,对这桩血案,可有线索?”

  骆伯伦缓口气道:“有,唯一线索,只有一朵银花。”

  康浩猛震,道:“一朵银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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