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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第三十九章 无心纵魔

  韩婆子听得那呻吟之声,来自洞中,只当祁连鬼叟行功遭遇困境,一急之下,双臂下沉,扣住那块封洞大石,低嘿一声,用力向侧一掀!

  大石应手而开,这一看,韩婆子险些要双目喷出火来。

  原来洞中除了祁连鬼叟,竟多出一个面目陌生的少年。

  这还不算,尤其那少年正一只手掌抵在祁连鬼叟“丹田”死穴上,另一只手,却紧扣住鬼叟左胸“将台”大穴,石桌之上,血痕斑斑,触目惊心。

  韩婆子大吃一惊,虎吼一声,撞进了石洞大喝道:“何方鼠辈,还不放手!”

  喝了一声,那少年却闭目端坐在石桌上,不闻不理,宝相庄严,丝毫不为她呼喝所动。

  韩婆子怒从心起,右掌一圈,便想迎胸劈出。

  突然,身后人影一闪,马玉龙手擎线香,气咻咻奔了进来,骇然惊呼道:“师父,千万不得,您老人家会害死了师祖──”

  韩婆子人在盛怒之中,也未细想何以会“害死了师祖”,只当马玉龙的意思是,祁连鬼叟落在少年手中,投鼠忌器,喝叫住手。

  她一念之差,满腔怒火,就发在马玉龙头上。

  身躯旋风似一转,掌心一翻,排山倒海般掌力,直向马玉龙迎头劈落,叱道:“好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原来你三番两次阻我入洞,竟是勾结外人,暗害师门尊长,我就先劈了你这畜生!”

  马玉龙仓促间无法分辩,洞口又窄,一个闪避不及,被韩婆子一掌撞中前胸,闷哼一声,踉踉跄跄直倒退出洞外,一跤跌坐在草坪上。

  韩婆子运力出掌,一招之后,自觉胸口一阵抽痛,喘息了两声,才第二次转过身子,向石桌上的韦松扑去。

  但她身形刚动马玉龙却已挣扎着爬了起来,从后面扑上前来,将她连臂一把抱住,哭叫道:“师父,师父,求您老人家听徒儿说一句话──”

  韩婆子越加暴怒,叱道:“欺师灭祖的东西,还有什么可说的!”肘尖向后一撞,正撞在马玉龙心窝上。

  马玉龙就闷哼一声,两臂一松,踉跄跌出四五尺外,“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韩婆子旋风一般冲上前去,一招“开山碎石”,右掌疾若奔雷,直向韦松胸前劈去。

  韦松此时正当行动紧要关头,倏见韩婆子疯虎似挥掌劈到,迫不得已,深吸一口气,上身向前一躬,整个身体贴着石桌,顺势一转,平空横挪数尺。

  掌力漫涌而过,仅仅扫中韦松左边肩头,他身形一晃,立即沉气定桩,居然并未跌离石桌,双手仍然紧紧按在祁连鬼叟“将台”、“丹田”二处穴道上。

  韩婆子一击不中,心下大骇,牛喘了两声,二次抡掌又扑了上来,掌心直按向韦松胸门。

  韦松既不能收掌离地,又无法趋避,觑得她掌已临身,突然拧颈向侧一扭,避开了胸门要害,力贯左肩,硬换了一掌。

  这一掌,只打得韦松两眼金星乱闪,若非此时一身“玄门隐形罡气”被逆天大法引导遍布全身,只怕当时就去了半条性命。

  饶是如此,左肩也觉奇痛欲折,一阵火辣辣灼热难耐。

  韩婆子每出一招,真气便枯竭了一分,一连两次未能伤得韦松,不禁又急又怒又怕,乃因她明知午刻将至,线香效力也快要失去了,假如不能很快从韦松手中抢救出祁连鬼叟,午刻一到,她又将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衰迈老妇了。

  情急之下,双目尽赤,沉桩定身不动,两手缓缓一提起胸,暗地将全身功力,尽注双手,眦目叱道:“鼠辈,你再不放手,老身只好拼了两败俱伤,用‘寒阴毒指’将你毙在此地!”

  韦松无法开口,心里虽急,却苦于无法出声。

  韩婆子越加怒不可遏,十指连搓,双掌已变得一片漆黑。

  她自从将内功转注给马玉龙,从前所学过的奇绝功力,实际已不能发挥十成威力,但她对这位既是师父,又是丈夫的祁连鬼叟,四十年抱憾之情,自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为“情急拼命”,虽然明白一击之后,自己仅有的一点内力也将耗尽枯竭,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只见她十指不住屈伸,那漆黑之色一忽儿浓,一忽儿淡,显见已有些力不从心。

  韦松目光炯炯注视着她,为了自保性命,不得不把注入祁连鬼叟体内的真气,渐渐收敛了部分。

  正在这时候,韩婆子突然双睛怒突,一声大喝,十指交挥,一片略带腐味的阴寒之气,缓缓向韦松漫涌而到。

  那寒气出势既缓,又无破空之声,韦松就知道难以硬接。

  乃因世间武功,往往越是刚猛,越易化解,如果掌出有声,劲风怒卷,其威势虽如排山倒海,反不难卸力或趋避,唯独这种出手无声,不见劲风流漩的至柔掌力,才是既难趋避,又难化解的功夫。

  韦松苦于双手无法离开祁连随鬼叟身体,见韩婆子竟发出毒功,这时如果再不撤掌自保,性命即在须臾之间。

  他胸中意念电转,一剎时,已将“撒手”?“不撒手”?这两个念头,在脑子里反复变幻了千百遍。

  然而,事实上未待他作出决断,那浪涌的阴寒之力,已到近身。

  韦松突然一横心,双掌微登,竟在这危机一瞬的当儿,将体内真气,源源如潮,一齐循掌心送进祁连鬼叟内腑。

  真力刚刚透体而过,“寒阴毒指”暗劲,也适时涌到。

  韦松机伶伶打个寒噤,闷哼一声,松手仰面倒飞离开了石桌,背背撞在洞壁上,发出“蓬”地一声沉重的声响,当时昏死了过去。

  韩婆子发出“寒阴毒指”,脸色也变得惨无血色,缓步走到石桌边,伸出巍颤颤的手,试探祁连鬼叟气息。

  这一试,她几乎跳了起来。

  原来她触手之处,热气微动,祁连鬼叟虽然仍旧倒悬在洞顶,但呼吸显然比从前更为平静均匀,同时,脸色也恢复了红润。

  这是五十年来,她第一次感到丈夫有了一点生气。

  韩婆子浑身一震,右手疾伸,双搭上祁连鬼叟倒垂的腕脉穴上。

  脉息蓬勃,沉稳有力,正是闭穴已通的象征。

  韩婆子只觉一股寒意,由脚下升起,痴呆的目光,遥遥投注在洞里角落,昏死在地的韦松身上,两行愧怍的泪水,沿腮而落。

  她嘴唇煽动,用一种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声音,自语道:“原来他竟是一番美意──”

  语声未毕,双目反白,已经瘫倒在石桌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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