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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慧心紧紧抱着他慢慢冰冷的身子,放声大哭道:“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桨声、水声,混合着她痛澈心肺的嚎哭,远远播散在洞庭湖面上。

  慧心连番苦战,又因百忍师太和铁剑书生相继身故,胸中积了无限气闷,这一发泄,竟陷于虚脱之境!

  徐文兰坐在舱里垂泪,忽然发觉慧心嚎哭之声一变而为嘶声饮泣,吃了一惊,连忙探头出来,一看之下,见慧心踞坐船头,怀中抱着马森培的尸体,两眼发直,脸上却变得苍白如纸,虽然仍旧张着嘴,但见出气,不见入气,亦不闻哭声。

  她陡然一震,撩开舱帘,飞步奔了出来,用力在慧心背上拍了一掌,厉声叫道:“师妹,快醒一醒。”

  一掌落后,慧心喉中“咯”地响了一下,两眼反插,双手一松,突然仰面倒在船板上。

  徐文兰急忙探她鼻息,吓得花容失色,叫道:“莺妹妹,快来!不好了,不好了──”

  东方莺儿弃了舵柄,莲足疾点,从顶舱掠到船头,沉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徐文兰掩面哭道:“马公子刚断气,慧心师妹一急之下,也断了气了──”

  东方莺儿也吃了惊,急急俯身捏住慧心腕脉,将耳贴在她胸前,听了一阵,站起来埋怨道:“姐姐真是急昏了么?她分明真力耗尽,又连遇心痛事,一时气结虚脱,昏了过去,何曾断气?”

  徐文兰道:“你试过?还有脉息没有?”

  东方莺儿道:“脉息虽微,尚未全失,姐姐快帮忙抬她进舱去,替她渡一口真气,再用本身内力,催动她衰弱无力的内腑,暂时就可保住了,等回到岳阳再设法吧!”

  徐文兰这时也乱了主意,听了这话,自悔孟浪,忙和东方莺儿合力将慧心始进舱中,亲自替她渡气引力。

  正在忙乱,东方莺儿忽觉船行速度大减,湖面上吶喊之声如雷,伸头向外一望,不由机伶伶打个寒战。

  原来他们这艘快艇才绕过君山不远,前后出现大批万毒教的红色船只,已将小舟包围,那些船只都是快速大船,由欧阳兄弟亲自率领,从君山侧面包抄过来。

  尤其令她心急的,是快艇上四名摇桨水手,趁她往船头之际,竟然一齐弃桨入水,泅水遁去。

  如今既陷重围,驶舟之人又逃得干干净净,除了徐文兰正替慧心渡力,不能惊扰中断,就只有满船尸体,和她一个活人。

  但是,凭她一人只剑,又那儿是欧阳珉等人敌手?

  东方莺儿心念及此,额上已冷汗迸流,正无计较,目光过处,忽然发现舱中还有一个被制住穴道的人。

  那人却是身为万毒教水师堂主的梅斐。

  东方莺见将他从舱里提到船尾,用剑尖抵住咽喉,然后解开他的哑穴,沉声道:“姓梅的,听说你父亲当年名列洞庭三剑之一,也算得正道中成名剑客,不幸死在万毒教手中,你不思报复父仇,反而投效仇人,腼颜事故,是何道理?”

  梅斐神情冷漠,闭目自答道:“人各有志,你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莺儿道:“杀你不过举手之势,但我却愿给你一条求生之路,只要你能设法让我们平安脱身回到岳阳,我就饶你一命,你看如何?”

  梅斐睁开眼来,望一望前后来在湖面的万毒教船只,微笑道:“原来你们已经无处可去,才想到求我相助,可惜现在进退之路俱绝,艇上又无水手,也救不了你们。”

  东方莺儿道:“你身为万毒教堂主,执掌水师,怎会没有方法助我们脱身?”

  梅斐沉吟一下,道:“方法虽有,只怕你不肯相信。”

  东方莺儿忙道:“什么方法,你且说出来听听?”

  梅斐道:“现在湖面都被船只隔断,万难冲得过去,唯一方法,是移舟泊岸,先登上君山,然后再谋脱身之策。”

  东方莺儿冷笑道:“你倒想得不错,把咱们骗到岸上,好让欧阳珉来一网打尽,是不是?”

  梅斐道:“我原说须你们相信才成,你试想想,现在你们共仅五人,其中两人已死,一个内伤沉重,万毒教终年在湖上来去,水性纯熟,若不弃舟登岸,除了束手受擒,别无他途。要是弃舟登岸,群山虽是孤岛,未必没有活命之路,我言尽于此,信不信全由你们自己了。”

  这番话,听得东方莺儿暗暗点头,心忖:正是与其束手受擒,不如背水一战,君山虽是孤岛,岸上动手总比水面上方便得多,看来这姓梅的未必是存心骗我!

  思忖再三,毅然拍开梅斐穴道,说道:“眼下也只好相信你一次,但我要事先警告你,无论在船上岸上,不许你离开咱们一步,没有变故就罢,一旦有变,我总不会放你脱身。”

  梅斐站起来,耸耸肩道:“人各有志,你们与万毒教为敌,跟我姓梅的什么相干,正像我甘心腼颜事仇,也跟你们不相干一样,但目下你求脱险,我求活命,彼此目标一般,却不妨合作一次。”

  他运目略一打量形势,操起一支长桨,在桨孔边坐了下来,又向东方莺儿招招手,道:“姑娘既想脱身,也请来同尽一桨之力如何?”

  东方莺儿无奈,提了长剑,也在梅斐左侧坐下,一手握剑戒备,一手操桨划水。

  快艇很快向君山下移去,不久已抵岸滩,梅斐收桨下舟,东方莺儿回头张望,见欧阳珉等大小船只将近百艘,也转航向君山追了过来。

  梅斐自动去抱起铁剑书生马森培的尸体,正要下船,却被东方莺儿喝住,道:“等一下,我没叫走,不许你先走!”

  梅斐微笑驻足道:“姑娘最好快些,若被后面船上看清楚咱们只有三个活人,以后就更难作为了。”

  东方莺儿探头入舱,恰值徐文兰替慧心渡气助力方毕,正喘不已,忙低声叫道:“兰姐姐,快抱慧心姑娘下船,再迟就来不及了。”

  徐文兰听了一惊,顾不得调息,俯身抱起慧心,窜出舱来,一抬头,登时诧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不像岳阳?”

  东方莺儿道:“现在没时间细谈,赶快下船,别再耽误了。”

  徐文兰回头望见湖面船只,这才恍然领悟到事情的严重,匆匆抱了慧心跃上岸去,东方莺儿背起百忍师太遗体,也和梅斐先后弃舟登岸。

  三人各负一人,飞步奔到一堆岩石后,东方莺儿才简略地把弃舟原故说了一遍。徐文兰道:“方法固然不错,但君山不大,假如被欧阳珉率众包围,挨地搜查,咱们仍是瓮中之鳖,迟早被他们发觉。”

  东方莺儿道:“如今也顾不了许多,咱们趁机调息一下,不得已时,只好跟他们背水一拼了。”

  徐文兰叹道:“早知如此,昨日无论如何也要劝住姑姑,不想半日之间,竟落得一败涂地,连姑姑遗体,也须弃在荒岛之上。”

  说到这里,不禁又簌簌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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