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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两人一长身形,二次起落,已经同时掠登楼顶,韦松依照鲁克昌敲门之数,每次两声,一连敲了四次。

  果然,楼中有人沉声喝问:“是谁?”

  韦松应道:“是我,丽儿快开门──”

  谁知那人又问道:“你是谁?怎么楼口不挂灯笼?”

  韦松被问得答不上话,方自一怔,田秀贞纤掌一挥,蓬地将房门劈开,沉声道:“表哥,快冲进去!”

  韦松错掌护胸,低头冲进楼房,一脚才踏房中,蓦闻金刀砍空,一缕寒光,直奔面门劈到,急运“玄门隐形罡气”,左腕斜斜一拨,右掌疾出,一招“深渊锁龙”,疾挥而出。

  掌力过处,只听一声闷哼,刀光人影一齐踉跄倒退数尺,韦松扫目望去,却见是个十七八岁丫环,手里倒提一柄厚背九齿刀。

  那丫环一顿之后,挥刀又扑了过来,刀光霍霍,死命挡住房门,一面扬声长啸,凄厉之声,充斥楼头,显然是在呼救求援。

  田秀贞一咬牙,道:“表哥,不下毒手,还等什么?”说着,欺身抢进房门,掌指交施,一连几招快攻,纤掌忽然飘忽地一探,直透刀光之中,翻腕沉臂,“呼”地一声,厚背九齿刀已被她拍落楼板上,迅疾点了那丫环穴道。

  韦松忙道:“别伤她性命──”

  内屋中忽然响起促迫的语声:“是──是哪一位──高人──”

  韦松尚未回答,田秀贞抢着晃燃火折子,将壁间油灯点亮,一缕亮光,照映全楼,两人同时向内屋里去,登时都大吃一惊。

  那是一间无窗暗室,三面是壁,一面遥对房门,空中除了简单桌椅和一张木榻,旁无陈设,木榻上躺着一个乱发披面的枯槁老人。

  灯火一亮,那枯槁老人霍地从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当他一眼瞥见光影下的田秀贞,浑身突然剧烈地寒颤了一下,惊恐无比的叫道:“田秀贞──万毒教主──你──”

  田秀贞微微一怔,紧接着娇躯轻闪,人已跃到床边,笑道:“鲁老堡主,你认错了人──”

  老人如见蛇蝎,手一松,重又仰跌倒床上,簌簌颤抖着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知道你不会放过我──”

  韦松忙也跨前一步,道:“老堡主,你真的认错了,她姓徐,名文兰,只不过和万毒教主田秀贞长得很相像罢了。”

  老人惶然连摇着头,道:“不,不──她是田秀贞──万毒教主田秀贞──”

  田秀贞转头向韦松笑道:“他一定是吓疯了,表哥,把东西拿出来叫他认一认!”

  韦松点点头沉声问:“你就是‘摘星手’鲁伯廷吗?”

  老人喃喃道:“不错!我就是鲁伯廷!你们杀了我吧!”

  韦松从怀中取出丝帕解开,将那枚星状暗器送到老人面前,激动地问:“请问你,认不认识这件东西?”

  鲁伯廷扫了一眼,脸色越加苍白,喘息说道:“六角金星──这是老夫成名暗器──”

  韦松听他已经直认不讳,登时心血一阵沸腾,一探手,扣住鲁伯廷肘间穴道,厉声喝道:“告诉我!我爹娘是怎么被你害死的?快说!”

  鲁伯廷嗫嚅问道:“害死你的爹娘?我什么时候害死了你爹娘?”

  韦松热泪盈眶,含恨说道:“鲁伯廷,你想不到吧,云溪金剑神镖韦如森,就是我爹爹,你跟我们韦家何仇何恨,竟用歹毒手段,害死我父母亲友一门六口,姓鲁的,你说!”

  鲁伯廷喃喃念道:“韦如森?金神镖?”霍地眼中一亮,失声叫道:“韦松!你──你就是韦松?你是韦松?”

  韦松切齿地点头道:“是的,我就是韦松,怨怨相报,分毫不爽,你没有料到吧?”

  鲁伯廷忽然泪水滚滚直流,嘴唇一连张前几次试竟然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田秀贞黛眉微一皱,接口道:“韦表哥,暗器既然是他的,下毒的人,必然也是他,不必多问了,咱们替惨死的姨父姨母报仇吧!”

  韦松含泪道:“不忙,我要问问明白,为了什么仇恨,居然下这种毒手!”他想到父母惨死之状,仇恨之火澎湃掀腾,五指上略一用力,指尖已深深陷进鲁伯廷干枯的皮肉之中。

  鲁伯廷痛得哼了一声,神志反而清醒了些,回声说道:“好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韦松怒叱道:“我回来便是为了清理父母血仇惨死,你老老实实把害我父母的经过说出来,若有一分情理,我答应只取你一人性命抵债,否则,鲁家堡今夜休想留下一个活口。”

  鲁伯廷惨然颔首,道:“好!我说,我正要把那天经过,详详细细告诉你,唉!这件事,闷在我心里,使我这些日子以来,生不如死,好孩子,让我告诉你吧。”

  田秀贞听到这里,心中暗惊,连忙抢着道:“表哥,快些下手吧!他在故意拖延时间,想等他儿子赶来救他!”

  韦松回头望了楼门一眼,沉声道:“兰表妹,你去掩上房门,把灯火弄熄──”

  鲁伯廷突然大声叱道:“不要弄熄灯火。不要弄熄灯火!”

  田秀贞冷哼一声,道:“你想留着灯光,好让你儿子知道楼上发生了变故?告诉你,他就算来了,也救不了你的性命。”说着,便向房门行去,径自掩上门扉。

  鲁伯廷长叹道:“老夫一命何足为借,但是,韦松,在你们熄灭灯火之前,请你掀开被褥,看看老夫身上残留着什么东西。”

  韦松左手仍扣着他肘间穴道,右手将那枚六角金星放在几上,空出手来,迅速地一把掀开了被褥,一望之下,立刻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那鲁伯廷枯干如柴的身躯上,仅着短裤,整个上身赤裸,涂满许多紫黑色的药膏,左胸却插着半截金闪闪的断剑。

  最令人惊心的是,那断剑一半深入肌肉,一半残留体外,而所插之处,又是左胸下致命要害“期门”死穴。

  韦松一见那柄断剑,宛如巨雷轰顶,脑中一阵晕眩,匆匆从怀里取出他父亲“金剑神镖”韦如森临死弃置桌上那半截金剑,两下一比,果然正是一柄。

  他急急想伸手拉出那半截剑尖来,鲁伯廷却沉声说道:“慢着,你绝对不能拔出剑尖来──”

  韦松一愣问道:“为什么?”

  鲁伯廷喘息着道:“老夫全因有这半截金创插在穴道上,剧毒被金剑隔阻于期门之下,才能苟延残喘活到今天,你一旦拔出剑尖,老夫立时身亡,你父母惨死因由,也就永远无法知道了。”

  韦松颤声又问:“这是我爹爹成名兵刃,怎会剑尖留在你身体上?”

  鲁伯廷轻嘘一声,说道:“孩子,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那一天,你爹爹怀着满心兴奋,盼你艺成归来,要把这柄金剑传给你,并且,准备告诉你一件在他心中埋藏了十余年往事旧恨,想不到苦候一日,却等来一场灭门惨祸──”正说到这里,田秀贞忽然“呼”地一口,吹灭了灯火,沉声道:“表哥,有人向这儿来了!”

  韦松听到紧要之处,应道:“别理他,姓鲁的,继续说下去!你怎会知道我爹要我返家,传我金剑的事?”

  鲁伯廷在黑暗中叹息说道:“告诉你,也许你不会相信,那天你爹爹多么快乐与兴奋,不但叫你娘忙忙碌碌准备了一桌丰盛酒席,而且,又请了四位客人,在席间作陪──”

  韦松插口问:“是哪四位客人?”

  鲁伯廷幽幽说道:“其中有你两位师叔,也就是和你爹爹并称‘洞庭三剑’的蓝衫剑客梅维民,连云剑客吴涯。”

  “这个我知道,那另两位客人却是谁?”

  “另两位是你爹爹最近十年内结识的好友,他们也是师兄弟两个,出身昆仑派,一个人称‘金环对’姓王名俭。”

  “他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年人吗?”

  “正是……”

  韦松心中一震,“啊”了一声接口又道:“另一位呢?”

  鲁伯廷缓缓说道:“另一个,也就是那次席上唯一活着脱身的人──他便是老──”才说到“老”字,小楼外突然响起急迫的步履之声,鲁伯廷语声一顿,没有再说下去。

  紧接着门上响起“剥剥”两声,一连四次,有人沉声问道:“爹!你老人家在跟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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