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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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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来以为只是一串古怪的梦,但如今重临故乡,景物依旧,坟冢宛然,又重新跌入残酷的现实中。 韦松呆呆立在坟前,泪眼模糊,唏嘘难禁,那一列七座新坟,埋葬着他的双亲、父执和仆人,这七个人,都是他亲手所葬,距离现在不过才十余天,可是,这十几天之中,变化却是那么巨大。 他目光扫过其中一座坟头,不期然又望望正低头饮泣的表妹,心里像倒翻五味瓶似的,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是多么荒谬的事啊!坟前站的和坟中埋的,竟是同一个人──他的表妹徐文兰。 少女恭恭敬敬在“金剑神镖”韦如森夫妇前拜了三拜,韦松默默走进房里,取来一柄铁锹,两个人立在坟前,含泪向立,许久没有出声。 常言道:入土为安,死者已矣。但为了证实这件奇怪而荒谬的事实,他却不得不重新掘开填土,查验一下究竟。 假如能够证实那坟中理的,并非兰表妹,韦松心灵中,负荷还不太大,要是一旦掘开坟墓,却证明身边站的这一位乃是假冒的,因而使他自幼青梅竹马的恋人,暴尸露骨,他的内心,如何能够平静? 所以,执着铁锹,他不禁犹豫起来。 那少女目不转瞬注视着坟土,嗫嚅地问道:“韦表哥,是这一座吗?” 韦松点了点头。 少女轻叹一声,又道:“唉!她是谁啊?为什么要冒我的名字,把性命白白断送在这儿?” 韦松举起铁锹,一下又一下,开始缓缓掘着坟土,但掘了三数下,突然弃了铁锹,仰面说道:“你确定坟中埋的,一定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 少女愕然道:“当然啊!我是真的?她自然是假的。” 韦松叹道:“你怎能证明你是真的?又怎能证明她是假的?” 少女道:“韦表哥,你还不肯相信我!” 韦松黯然说道:“并非我不肯相信,我是说,如果你并非兰表妹,而是别有图谋,趁现在还没有掘开坟墓,你若肯说实话,我决不为难你,咱们就当没有在襄阳相遇,要是一旦掘开坟墓,使我表妹暴尸露骨,却证明你是假的,那时候,我就不能再原谅你了──” 少女愤愤地道:“是真是假,一见便知,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一面说,一面泪水已簌簌而下。 韦松长叹一声,重又拾起铁锹,继续掘坟土,这坟头是他亲手所掩,如今又亲手掘开,内心感受,迥然不同,铁锹插进坟中,就像一柄利刃,插进他的心窝。 那坟墓是他在伤神悲恸之际,因陋就简,匆匆掘就,埋得既不太深,又无棺木盛殓,只用一条草席卷盖着尸体,十几天来,气候虽寒,不知已经腐烂了没有? 他一面感伤,一面掘坟,不多一会,泥土中已露出一角草席。 望着那沾满泥土污渍的草席,韦松心里一阵酸,眼睛早充满朦胧泪光,草席下,便是他儿时情侣兰表妹,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掀开它来。 他缓缓抬起头来,凝视少女,幽幽道:“我再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最好别逼她一个清白的女孩子,死后仍要暴尸露骨。” 那少女怒火上冲,不等他说完,突然冷哼一声,深手抓住草席,用力一掀。 一锨之下,少女和韦松不约而同,发出一声骇异的惊呼──原来那草席之下,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什么尸体。 这个出人意外的变化,使韦松脑中轰鸣,如中重击,他揉了一下眼,定神再看,仍然没有尸体,不但尸体,连一片女孩子的衣襟裙角也没有。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亲手埋的尸体,亲手掩的坟土,怎么会──? 他扬手抛掉铁锹,双手急抓,把草席从泥土里拖出来,然后失魂落魄地在坟坑中乱翻乱爬,好像那尸体已经化作蚯蚓,从泥土中逃掉了。 少大惊愕地问:“表哥,你埋葬的人呢?” 韦松霍然抬头,眼中遍布血丝,狠狠瞪视着她,好半晌,才冷声道:“好毒的计谋,你以为这样一来,我就会相信她还没有死?就会把你当作兰表妹,从此堕入你阴险的圈套之中!” 少女被他急怒之状,吓得举手掩口,步步后退,连连摇着头,道:“不!不!韦表哥,相信我──” 韦松咬牙作声,步步前逼。冷哼道:“嘿!相信你!当然相信你,我相信你就是万毒教那位心狠手辣的田秀贞,更相信就是你下的毒手,害死了我的爹娘、叔叔和兰表妹。” “不!你错了──” “错了?聪明的教主,你自己才打错主意了,你虽然用尽心机,却没有想到,这一来弄巧成拙,你应该想想,尸体无缘无故失踪,我会不追究吗?” 少女步步后退,声嘶力竭地叫道:“韦表哥,求求你,你听我解释──” 韦松怒吼道:“我不要听你的花言巧语,田秀贞,你的手段也太狠毒了,今天有你无我,我要替惨死的父母报仇,替可怜的表妹报仇,更要替君山之上,被你予宰予割的六大门派报仇!” 那少女只是摇头,无法插口,蓦地身子被一堵硬壁阻住,回头一看,已退到茅屋之前。 她方一回顾,猛听韦松一声怒吼,顿觉有一股强猛无比的劲力,恍如排山倒海,怒卷而至。匆忙间,莲足一点墙根,身子已弹射而起。 但她应变虽快,韦松却比她更快,左掌才出,右掌又至,“大能神手八式”第二招“怒海沉鲸”业已挥洒而出,低喝一声:“着!” 少女身形乍起,直被一股浑厚内力击中左肩,整个身子,彷佛断线风筝,凌空飘起,翻翻滚滚,掉过茅屋,喉间一阵甜,人在空中,便张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朦胧中,她好像听见韦松兀自喃喃咒骂些什么,她想分辨,但还未张口,身子已重重摔落在雪地上,一阵心血翻涌,又吐了一口血,便沉沉昏迷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许久,当她再睁开眼来,却发觉自己正仰卧在一张锦绣簇新的绣榻上,身上盖着绒被,满目花团锦簇,彷佛置身在是宫里。 她撑起半个身子,想要爬起来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身子才动,左肩上顿觉奇痛难忍,不知不觉发出一声痛哼! 随着她的哼声,两名绿衣女郎犹如翩翩蝴蝶般飞了过来,其中一个轻声向外低唤道:“教主醒过来啦!快传欧阳护法!” “教主”她心里深深一怔,自忖道:“这是什么地方?她们怎会把我当作什么教主?岂不又是一桩怪事?” 那两名绿衣女郎各自含笑向她躬行裣衽为礼,一个上来替她扶起上半身,另一个便塞了一只锦垫在她背后,使她舒舒服服靠在床榻上,接着,女郎轻击玉掌,房门垂帘微荡,又鸦雀无声进来两名绿衣少女,捧着两只金边白瓷汤盆。 她被这玄妙的情景,弄得眼花目眩,张皇四顾,见这房间虽不太大,却布置豪华而雅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满室芳香扑鼻,显然是专为女孩子起居而准备的。两侧壁上,各有三个不太大的窗孔,从开着的窗孔望出去,青天碧蓝如洗,阵阵微风,穿窗而入,带来一阵略呈腥味的气流。 她蓦地心中一动,惊忖道:“呀!这是一条船,她们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 思忖间,绿衣女郎已揭开瓷盆盆盖,竟是一碗小米香粥,一盘精致的点心,四个女郎分立左右,用一把银制汤匙,缓缓地喂给她吃。 她正有些饥饿,便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再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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