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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宋妈妈看来还可以活下去,血奴已见到,已可以放心,为什么还要入内?

  这屋子里头,是不是还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风瞪着那关闭的黑门,眼瞳中充满了疑惑。

  他并没有离开。

  黑门才关上,他便从楼下跳了上来。

  他没有走近,宋妈妈过人的听觉他不能不有所顾虑。

  他想了一想,把身子往侧一闪,闪入了血奴的香闺。

  才从血奴的香闺出来,为什么他又回去?

  那剎那他的眼神很古怪,行动也显得很古怪,就像个贼溜入别人家中,准备偷取什么东西。

  莫非方才他在血奴的香闺看到了什么宝贝东西,发现了什么秘密,现在趁血奴不在,偷取那样东西,发掘那个秘密?

  他本是个铁血男儿,来了这地方之后,彷佛亦染上了邪气。

  也许他根本就不该来这地方。

  血奴的回来并不是很久的事情。

  房中的东西都是原来的样子,王风如果不是极小心,就可能没有移动过房中的东西。

  是以她并不知道王风曾经回来。

  绿窗下的窗台上有一面大铜镜,镜中有她的影子。

  她正在看着镜中的自己。

  纤细柔软的腰,修长结实的腿,丰满嫩滑的胸膛,这些加起来已够迷人,何况,她还有一张美丽的面庞。

  她怔怔的看着,彷佛就连她也给镜中的自己迷住。

  秋阳已射绿窗,射在她身上。

  她半露的肌肤缎子一样阳光下闪着光彩。

  她轻笑一声,突然将那右半边身的衣饰卸下。

  瀑布一样的一头秀发立时奔流,她裸露的整个身子都是沐浴在秋阳中。

  秋阳于是也倍觉娇丽。

  她轻揉着自己的胴体,忽然走过去,打开靠墙的衣柜,取出一套湖水绿的衣裳,完整的衣裳。

  然后她对镜坐下,细理云鬓,再穿上那整套的衣裳。

  然后血奴就不见了。

  血奴是血鹦鹉的奴才。

  半边的翅是蝙蝠,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羽毛是孔雀,半边的羽毛是凤凰——血鹦鹉的奴才本来就每一样都只得一半。

  是以她身上的衣饰本来也只得一半,现在她的身上都穿着整整齐齐。

  这哪里还像个血奴?

  她突然改变装束当然有她的原因。可能只为了要外出走一趟,也可能是为了应付一个人。

  如果是这样,这个人一定比王风,比武三爷更难应付。

  比他们两个更难应付的人,也许并不少,但必来这里,而且快将到达的人却似乎只有一个。

  常笑!

  毒剑常笑!

  ▼第八回 王府宝藏

  毒剑常笑无论到什么地方都绝不会只是一个人。

  就像是血鹦鹉,他也有十三个奴才。

  十三个他亲自挑选的六扇门好手总有一大半终日追随在他的左右,还有一小半,不是奉命去调查,就是先行在前面替他打点。

  他们各有他们的本领。

  有的天赋追缉的才能,比猎狗还要灵敏;有的善辨真伪,任何珠宝玉石着手就知道是否赝品;有的只一眼便可以说出某种伤口是由某种兵器造成。其中自不乏精研各种药物的高手。

  左右有这些人使唤,他不成为名捕才怪。

  他的名字本来也是个好名字,他的人也就像他的名字,喜欢笑,时常笑。

  杀人的时候他也是满面笑容。

  笑本来是快乐的象征,用残酷的手段对待犯人在他来说也许就是一种乐趣。

  他的绰号并不好,却贴切。

  剑上其实没有淬毒,毒的是他的心,他的手,一出手他往往就取人性命。

  这比用毒岂非更来得迅速?

  正午。

  秋阳绚烂,秋风却萧索。

  风声中还有雁。

  雁声凄愁,秋意更觉萧瑟。

  秋,本是声的世界,雁声正是秋声中的灵魂。

  马蹄与秋声却并无关系,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可以听到。

  这下子一来,更驱散秋声中的灵魂。

  嘹亮的雁声,一下子被密雷也似的蹄声掩没。

  马蹄雷鸣,十四匹健马并排冲入了长街。

  长街的人口虽阔,还容不下并排十四匹健马。

  马未到,鞭先到,长街入口处两旁树木的横枝鞭影中碎裂激飞,十四骑冲开了一条阔道。

  马蹄后漫天尘土,尘土中叶落如雨。

  那都是枫叶。

  枫是秋天的树木,秋风一吹到,叶就绯红了起来,灿烂如朝露,正是秋容的胭脂。

  长街在这胭脂两旁衬托之下,就像个娇丽的佳人。

  美酒不可糟蹋,佳人不可唐突。

  只可惜就算真的面对佳人,来的这些人亦未必怜香惜玉。

  这秋容的胭脂怎不给纷纷摧落?

  健马冲入了长街就分出了先后。

  马蹄亦缓下。

  常笑一骑当先,按辔徐行,一身鲜红的官服,秋阳下红如鲜血。

  他面上挂着笑容,和蔼的笑容。

  相貌亦是一副慈祥的相貌,即使穿上了官服,他也是显得和蔼可亲。

  有谁想到这样的一个人,他的心,他的剑,竟比毒蛇还狠毒?

  他今年不过三十六岁,做这份工作不过十年,死在他手上的人却已过千。

  平均每三日,就有一个人死在他手上。

  知道这些事的人,是不是仍觉得他和蔼可亲?

  在他的身后,是十二官差,一个老人。

  那个老人竟是萧百草。

  常知这一次的行动莫非也有必需用到仵作行中这位匐轮老手的地方?

  萧百草实在已够老,要他那样的一个老人骑马赶路简直就是要他受罪,随时他都有可能跌倒马下。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常笑不得不将他捆绑在马鞍上?

  街的行人并不多,现在都已两旁让开,只有两个人例外。

  其中的一个就是附近数百里之内,官阶最高的安子豪。

  他身旁站着个头戴红缨帽的带刀捕快,那是他的手下。

  在他的驿站里本来有两把刀,现在却只剩一把。

  常笑就在他的面前停下马。

  他连忙一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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