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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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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甚至连沈璧君都会觉得,她的女性娇柔,和萧十一郎的男性粗犷,正是天生的一对。 “可惜她只不过是看来像个女人而已,其实却是条毒蛇,是条野狼,无论谁遇见她,都要被她连皮带骨一齐吞下去!” 沈璧君咬着牙,心里充满了怨恨。 但等她看到萧十一郎正在对她微笑时,她的怨恨竟忽然消失了,这是为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小公子也笑了,娇笑着道:“你瞧你,我叫你快点换衣服,你偏不肯,偏要缠着我,害得人家在这里等我们,多不好意思。” 这些话就像是一根根针,在刺着沈璧君。 萧十一郎真的在缠她? 他难道真的已被她迷住了,已拜倒在她裙下? “但这也许只不过是她在故意气我的,我为什么要上她的当?何况,他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根本就没有理由生气的。” 沈璧君垂下头,尽力使自己看来平静些。 他们已在她对面坐下。 小公子又在娇笑着道:“你看这里的菊花美不美?有人说,花是属于女人的,因为花有女性的妩媚,但菊花却不同。” 她用一根银锤,敲开了一只蟹壳,用银勺挑出了蟹肉,温柔的送入萧十一郎嘴里,才接着道:“只有菊花是男性化的,它的清高如同诗人隐士,它不在春天和百花争艳,表示它的不同流俗,它不畏秋风,正象征着它的倔强——” 她又倒了杯酒,喂萧十一郎喝了,柔声道:“我带你到这里来,就因为知道你一定是喜欢菊花的,因为你的脾气也正如菊花一样。” 萧十一郎淡淡道:“我唯一喜欢菊花的地方,就是将它一瓣瓣剥下来,和生鱼片、生鸡片一齐放在水里煮,然后再配着竹叶青吃下去。” 他笑了笑,接着道:“别人赏花用眼睛,但我却宁可用嘴。” 小公子笑道:“你这人真杀风景。” 她吃吃的笑着,倒在萧十一郎怀里,又道:“但我喜欢你的地方,也就在这里,你无论做什么都和别人完全不同的,世上也许会有第二个李白,第二个项羽,但绝不会有第二个萧十一郎,像你这样的男人,若还有女孩子不喜欢你,那女孩子一定是个白痴。” 她忽然转过脸,笑瞇瞇的瞧着沈璧君,道:“连夫人,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沈璧君冷冷道:“我已经不是女孩子了,对男人更没有研究,我不知道。” 小公子非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更甜了,道:“一个女人若是不懂得男人,男人又怎么会喜欢她呢?我本来正在奇怪,连公子有这么样一个美丽的夫人,怎会舍得一个人走呢?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是因为——” 她这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很明白。 沈璧君虽然不想生气,却也不禁气得脸色发白。 小公子倒了杯酒,笑道:“这酒倒不错,是西凉国来的葡萄酒,连夫人为何不尝尝?连夫人总不至于连酒都不喝吧,否则这辈子岂非完全白活了。” 沈璧君闭着嘴,闭得很紧。 她生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难听的话来。 小公子道:“连夫人莫非生气了?我想不会吧?” 她眼波流动瞟着萧十一郎,接着道:“我若坐在连公子身上,连夫人生气还有些道理,但是他——连夫人总不会为他生我的气,吃我的醋吧?” 沈璧君气得指尖都已冰冷,忍不住抬起头—— 她本连瞧都不敢瞧萧十一郎的,但这一抬起头,目光就不由自主瞧到萧十一郎的脸上。 她这才发现萧十一郎不但脸色苍白得可怕,目中也充满了痛苦之色,甚至连眼角的肌肉都在不停的抽搐着。 他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萧十一郎本不是个会将痛苦轻易流露出来的人。 沈璧君立刻就忘了小公子尖刻的讥讽,颤声问道:“你的伤,是不是——” 萧十一郎笑了,大声道:“什么?那点伤我早已忘了。” 沈璧君迟疑着,突然冲了过去。 她的脚还是疼得很——有时虽然麻木得全无知觉,但有时却又往往会在梦中将她疼醒。 她全身的力气,都似已从这脚上的伤口中流了出去,每次她想自己站起来,都会立刻跌倒。 但现在,她什么都忘了。 她冲过去,一把拉开了萧十一郎的衣襟。 她立刻忍不住惊呼出声来。 很少有人会听到如此惊惧,如此凄厉,如此悲哀的呼声—— 萧十一郎的胸膛,几乎已完全溃烂了,伤口四周的肉,已烂成了死黑色,还散发着一阵阵恶臭,令人作呕。 现在沈璧君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总是穿着宽大的袍子,为什么总是带着种很浓烈的香气。 原来他就是为了要掩隐这伤势,这臭气。 就算心肠再硬的人,看到他的伤势,也绝不忍再看第二眼的。 沈璧君的心都碎了。 沈璧君虽然不懂得医道,却也知道这情况是多么严重,这种痛苦只要是血肉之躯就无法忍受。 但萧十一郎每次见到她的时候,却还是谈笑自若。 他难道真是铁打的人么? 又有谁能想象他笑的时候是在忍受着多么可怕的痛苦? 他这样做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沈璧君再也忍不住,伏倒在他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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