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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那急风骑士大笑道:“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

  沈浪淡淡道:“急风骑士若有这样的轻功,快活王就当真可以高枕无忧了,何况,急风骑士纵有你这样的轻功,也不会有你这样色眯眯的眼神。”

  他大笑接道:“像这样的轻功,这样的眼神,除了咱们的王怜花王公子外,世上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的。”

  白飞飞像是又愕住了,瞧瞧沈浪,又瞧瞧那急风骑士,面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哭是笑。

  那“急风骑士”抱拳笑道:“适才在下玩笑,白姑娘恕罪则个。”

  白飞飞道:“你……你真的是王怜花?”

  王怜花笑道:“只可惜在下制作的这面具,花了不少功夫,否则在下此刻就必定请白姑娘瞧瞧真面目了。”

  白飞飞突又珠泪滚滚,瞧着沈浪,流泪道:“你……你怎忍这样开我的玩笑?”

  若是换了朱七七,此刻早已一拳打在沈浪身上,但白飞飞她却只是自艾自怨,流着眼泪又道:“但这也怪不得你,这……这全该怪我,我……我不该……”

  她若真的打了沈浪,沈浪反觉好受些。她如此模样,沈浪倒真是满心歉疚,又怜又爱,忍不住轻轻拢起她的肩头,柔声道:“我只当你也认出了他,所以……”

  白飞飞凄然道:“怎会认出他?那急风第三十五骑,我虽见过,但他……他实在扮得太像,简直连语声神态都一模一样。”

  王怜花笑道:“多谢姑娘夸奖,但我还是被沈兄认出了。”

  突似想起什么,竟反手给了自己个耳刮子,苦笑道:“该死该死。”

  王怜花惊才绝艳,心计深沉,虽然年纪轻轻,已隐然有一代枭雄之气概,此刻居然做出这小丑般的动作来。

  白飞飞不禁怔住,道:“什么该死?”

  王怜花苦笑道:“这沈兄两字,岂是我能叫得的。”

  白飞飞道:“沈兄两字,你为何叫不得?你又该唤他什么?”

  她嘴里说话,眼角却在瞟着沈浪。这玲珑剔透的女孩子,似乎已从王怜花一句话里听出了些什么。

  她似已微微变了颜色。

  沈浪苦笑着,此刻他面上的神情,白飞飞竟从未见过。他举止竟似已有些失措,笑得更是十分勉强。

  王怜花却似什么也未瞧见,笑道:“好教姑娘得知,现在我至少也得唤沈公子一声叔父才是。”

  白飞飞纤手掩住了樱唇,失声道:“叔父!”

  王怜花道:“不错,叔父……只因沈公子已与家母有了婚约。”

  白飞飞彷佛被鞭子抽中,身子斜斜倒退数步,一双眼充满惊骇,也充满悲忿的眼色,紧盯着沈浪,颤声道:“真的……这可是真的?”

  沈浪苦笑道:“这使你吃惊了么?”

  白飞飞身子颤抖着,泪珠又夺眶而出。

  整整有盏茶功夫,她就这样站着,任凭身子颤抖,任凭泪珠横流,像是永生也无法再移动。

  然后,她突然嘶声悲呼,道:“你为何不早对我说?你为何方才不对我说?你是不是还想骗我?”她翻转身奔出垂藤,踉跄而去。

  她没有再回头。

  ***

  沈浪就这样瞧着她冲出花丛。

  他没有拦阻,没有说话,他根本没有动。

  他甚至连神情都恢复了平静,没有丝毫变化。

  王怜花就这样瞧着沈浪,也没有动,没有说话。

  他面上的表情甚是奇特,目中直藏着一丝残酷的笑。

  沈浪终于回转头,面对王怜花。

  王怜花就以那种含笑的目光,瞧着他。

  沈浪嘴角终于又露出那种懒散的、毫不在乎的微笑。

  王怜花若非已经易容,嘴角的笑容必定也和沈浪差不多。

  这是当今一代武林中两个最具威胁性,最具危险性,也最具侵略性的人物,此刻在这四面垂藤的阴影中,面对面笑着,他们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他们的笑容有什么含义,谁能知道?谁能猜得出?

  他们的年纪相差无几,他们的立场似同非同,他们的关系是如此复杂,他们究竟是友?是敌?

  他们是想互相陷害,还是想互相扶助?

  谁能知道?谁能分得出?

  无论如何,这一剎那间,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心中若有积怨控制不住,此刻便是出手的时刻。

  这一出手,必将惊天动地,必将改变天下武林之大局;这一出手,必将分出生死存亡,胜强弱负。

  ***

  但他们谁也没有出手。

  危险的一刻,只是在平静的微笑中度过。

  沈浪一笑道:“你为何要这样做?为何要这样说?”

  王怜花淡淡笑道:“你难道猜不出?”

  沈浪道:“无论我是否猜得出,我都要听你亲口告诉我。”

  王怜花道:“你自然早已知道,这自然是家母的意思。”

  沈浪道:“哦?她……”

  王怜花诡秘地一笑,道:“我若是她,我也会这样做的。任凭你这样的男子保留自由之身,世上只怕没有一个女人能放心得下。”

  沈浪道:“你此刻是以什么身份在和我说话?”

  王怜花道:“兄弟之间,敌友之间。”

  沈浪道:“此刻你和我又恢复为兄弟了么?”

  王怜花道:“在别人面前,你算是我的长辈、叔父,但是只有你我两人在时,我却是你的兄弟、朋友……有时说不定还是你的对头。”

  沈浪凝目瞧了他半晌,展颜一笑,道:“不想你说话也有如此坦白的时候”

  王怜花笑道:“我纵要骗你,能骗得过你么?”

  两人拊掌而笑,居然彷佛意气甚投。

  但沈浪突又顿住笑声,道:“但你却仍然忘记了一件事,这件事正是一切问题的症结所在。”

  王怜花道:“此事若这般重要,我自信不会忘却。”

  沈浪道:“你难道忘了,女子在受了刺激时,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王怜花道:“这句话天下的男人都该记得,我又怎会忘记。”

  沈浪道:“你难道不怕白飞飞在受刺激之下,去向快活王告密?”

  王怜花微微一笑,道:“她不会去告密的。”

  沈浪道:“你知道?”

  王怜花道:“我自然知道。”

  沈浪道:“你有把握?”

  王怜花道:“我自然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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