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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管宁斜眉一转,抬目望去,只见前面一辆车,亦自扬鞭急驰而来,眼看便要和自己的马车撞在一处。

  他心中虽然一惊,却仍不禁为之怒气大作,暗忖道:“这车夫怎的如此无礼,开口便骂人‘奴才’?哼哼,自己是个奴才,却骂人奴才,这岂非荒唐之极。”

  他自幼锦衣玉食,被人骂做奴才,这倒是平生首次,再加上骂他的人也是个赶车的车夫,当下不由气往上冲,亦自怒喝道:“你难道不会让开,哼——真是个瞎了眼的奴才。”

  两人身行都急,就在他还骂一声的时候,马车已将撞在一处。

  拉车的健马“希聿聿”一声长嘶,马首怒昂,两边赶车的人心中齐地一惊,力带缰绳,两辆马车同时向一边倾,冲出数尺,方自停住,却已几乎落得个车仰马翻了。

  管宁微一定神,自觉拉着缰绳的手掌,掌心已满是冷汗,若非他此刻功力已然大进,腕力异于常人,此刻结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另一辆大车赶车的车夫,似乎也自惊魂方定,忽地跃下车来,大步走到管宁的车前怒喝道:“你这奴才,莫非疯了不成!”

  喝声未了,手腕突地一扬,“呼”的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笔直向管宁头脸抡去。

  管宁大怒之下,轩眉怒喝道:“你这是找死!”

  腰身微拧,左手屈指如风,电也似的往鞭梢抓去。

  他学剑本已稍有根基,再加上这数日的苦苦研习,所习的又是妙绝天下,武林中至高的内功心法,虽苦于无人指点,而秘笈上载的武功招式又太过玄妙,是以未将遇敌交手时应有的招式学会,但是其目力之明,出手之快,却已非普通的一般江湖武功,能望其项背的了。

  再加上他本有绝顶的天资,此刻意与神会,不但出手奇快,而且攫鞭的部位、时间,亦自拿捏得恰到好处。

  哪知——

  在这赶车的车夫手中的一条马鞭,鞭梢有如生了眼睛一般,管宁方自出手,鞭梢突然一曲,“呼”的一声,竟变了个方向,抡了过来。风声激荡,来势如电,竟是抡向管宁身边的“玄珠”大穴。

  若是换了数日之前,管宁立时便得伤在这一鞭之下,而此刻他也不禁为之大吃一惊,左手手腕一反、一转,食、中两指,突地伸得笔直,骈指如剪,电也似的向抡到自己耳边的鞭梢剪去。这一招由心而发,虽然看来平平无奇,但其中变化之快、部位之准,在内家高手眼中,却已弥足惊人,普通的武林俗手,便是苦练一生,只怕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出这种“平平无奇”的招式来。

  大怒挥鞭的马车车夫,此刻似也吃了一惊,鞭梢一垂,斜斜落下。

  这数招的施出及变化,俱都快如闪电,而彼此心中,却齐地大为吃惊。在动手之前,谁也不会想到对方一个赶车的车夫手中,会施出如此精妙的招式来。

  管宁大喝一声,扑下车去,方待喝骂,目光抬处……

  那也是穿着一身厚重臃肿的棉袄,也是戴着顶斑痕污渍毡帽的车夫,鞭梢方才垂下,又待扬起,目光抬处——

  两人目光齐地一抬,看向对方面目,竟齐地呆呆地怔住了,口中的骂,不再骂出,手中的鞭,也不再扬起。

  因为,彼此目光接触到的,都是一双晶莹清澈的眼睛,而他们各自心中,更是谁也没有想到,对方是一个如此英俊挺秀的男子。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心中,都生出惊奇之感,愕了半晌,管宁轻咳一声,沉声道:“阁下行路怎的如此匆忙,幸好此番是我,若换了别人,岂非要被阁下的马车撞死?何况,在这辆车上,坐的还是个伤病之人!”

  他到底阅历太浅,而且自幼的教养,使得他的言语谈吐,都有了一种不可变移的风格,而此刻说起话来,便也如此斯文,他却未想到此刻乔装的身份,在一个赶车的车夫口中,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对面站着的那“车夫”,目光之中,似乎微微闪过一丝笑意,但也沉声道:“阁下如此匆忙,幸好此番遇着的是我,若换了别人,岂非要被阁下的马车撞死?”

  他竟然将管宁方才所说的话,一字不移地照方抓药般说了一遍,说话的神态语气,也学得跟管宁完全一模一样。

  管宁剑眉一扬,心中虽然很是气恼,却又不禁有些好笑,暗自忖道:“是呀,我又何尝不是太匆忙了些!”

  他见了对方的面目,便已生出惺惺相惜之心,再加上他本非蛮不讲理的人,此刻一念至此,心中怒火便渐渐平消。哪知那少年车夫的鞭梢向后一指,接着又道:“何况,在我的那辆车子里坐着的,又何尝不是伤病之人呢!”

  此刻两人心中,各自都已知道对方绝非赶车的车夫,到底是为什么呢?

  管宁沉吟半晌,心中突地一动,忖道:“我麻烦已经够多,自家的事还未料得清,又来管别人的闲事作啥?何况他也没有撞着我,我也没有撞着他!”

  一念至此,他抱拳一揖,朗声道:“既是如此,阁下自管请便。”

  转身一拉马车的辔头,便待自去。

  哪知那少年车夫突地一个箭步,窜到他身前,冷冷道:“慢走,慢走。”

  管宁大奇,诧声问道:“还待怎的?”

  少年车夫一手拾起鞭柄,一手捋着鞭梢,缓缓说道:“阁下先且暂留,等在下看着车中病人有没有受到惊吓。若是没有,阁下自去。若在下车中的病人受了惊吓而病势转剧的话……”

  这少年车夫说起话来虽然口口声声俱是“阁下”、“在下”,像是十分客气,但言语之中,词意却又咄咄迫人。

  他话犹未了,管宁已自勃然变色,怒道:“否则又当怎的?”

  少年车夫冷冷一笑道:“否则阁下要走,只怕没有如此容易了。”

  管宁目光一转,忽地仰天长笑起来。那少年车夫神情不变,冷冷又道:“阁下如此狂笑,却不——”

  管宁笑声一顿,截断了他的话,朗声道:“在下如果惊吓了阁下车中的伤病之人,便要被阁下如何如何,那么,在下却有一事无法明了,要请教阁下了。”

  少年车夫剑眉微扬,冷冷道:“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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