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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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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怎么也弄了一张这样的椅子来?” “我是学你的。”花旗门的田大少爷说:“我一直都想弄一张这样的椅子。” “可是我记得大少爷前两天还龙精虎猛,小店的二十多层楼梯大少两三脚就跨了上来。” “我这两条腿本来就一直很管用,否则我们老爷子怎么会叫我田鸡仔。” “那么大少爷为什么要坐在这样一张椅子上?”郑南园又问。 “因为我懒。”田鸡仔说:“我觉得把力气用在走路上实在太可惜。” 郑南园又大笑,两个人笑得都很开心。 “大掌柜难道也是为了我们这五位贵客而来的?” “贵客?哪五位?” “有我们老爷子给的花旗,就是我们的贵客,不管他们死活都一样。”田鸡仔带着笑问:“大掌柜能不能让我们把他带走?” “请。” 郑南园立刻自己把轮椅推开。 他很识相,他自己先把自己推走,免得挡住田大少爷的路。 想不到老王先生却叫他:“等一等。” 郑南园刚回头,老先生一双威震江湖的鹰爪手已经在他眉目咽喉间。 刚才一下子握碎连根铁拳的就是这双手,只要他用一分力,无论谁的咽喉都要被洞穿。 郑南园却连眼睛都没有眨。只淡淡地问:“什么事?” “你知道棺材里死的是什么人?” “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这五口棺材?” “因为我们大老板家里昨天晚上出了件怪事,”郑南园说:“所以只要是今天刚到济南府的人不管是死是活我们都想看看。” 这时候吴涛已经醉了,大醉,像泥虫一样醉倒在那家小饭铺里。 那个叫“元宝”的小叫化,就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发呆,自己也不知道是醒是醉。 ——在今天晚上这种情况下,就一个初到济南府的人来说,醉了也许要比清醒好得多。 到处都堆满了各地运来的巨大木材,空气里充满了刨木花的清香。 大家都知道附近八百里内再也没有比“森记”更大的木材行了,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也是花旗门下的分舵之一。 堆满木材的广场后面,有个高大宽敞的木棚,破旧的板车已经被拆散当作废料处理,五口棺材已经被人抬入木棚里。 一张用木板钉成的桌子上,有一盏灯一盘肉一桌酒和三副杯筷,座上却只有两个人。 秃鹰老王一双鹰一般的锐眼正在盯着对面的田鸡仔。 “你真的相信那个姓郑的只不过是个酒楼的掌柜而已?” “我不信。” “那么你就不该要我放他走的。” “你要留他下来干什么?”田鸡仔微笑,“请他到这里来喝酒?” “我至少可以试试他的功夫。” “你用不着试。”田鸡仔说得很肯定。接着又说:“他的功夫绝不比我们差。” 秃鹰没有再开口,瞳孔却忽然收缩,忽然翻身跃起,以单掌护身,窜出了窗子。 窗外没有人。 人已从另一扇窗口轻飘飘的进来了,死人般苍白的脸,永远都好像在凝视着远方的眼睛,一身青衣已经洗得发白了。一只衣袖束在腰带里。 田鸡仔看着他,再看看那五口棺材,摇头叹息苦笑:“你为什么总要照顾我们这种好生意?” 青衣人反问:“你为什么不问问那些人。为什么会对这五口棺材感兴趣?” “我问过。”田鸡仔说:“他只说他们大老板家里昨夜出了件怪事。” “你为什么不问问那是什么怪事?” “我不必问,因为我已经知道,”田鸡仔说:“他们家里昨夜死了三个人。” “哪三个?” “一个是他们的护院卫士头儿丘不倒,一个是以巧手神针驰名远近的迟暮宫娥柳金娘。”田鸡仔说:“还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大老板孙济城。” “孙济城也死了?”青衣人也很惊讶,“是怎么死的?” “据说是死在丘不倒的少林神拳下,一拳就已致命。” “丘不倒呢?” “一杯毒酒穿肠夺命。”田鸡仔道:“据说酒里的毒足足可以毒死一兵营的人。” “是谁在酒里下的毒?” “也许是孙济城,也许是柳金娘,也许是丘不倒自己。”田鸡仔说:“他们三个人都有可能在酒中下毒,也都有理由要对方的命。” 他苦笑:“我至少已经替他们找出了七八十种理由来,可是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青衣人沉默、沉思。 秃鹰已回来,正站在他身旁,一双锐眼就盯在他后头的大血管上,一双鹰爪也已蓄满真力。 青衣人好像完全没有感觉到,过了很久才慢慢地问:“他们死在什么地方?” “死在孙济城的密室里。” “有没有别人知道那地方?” “没有。” “所以也没有别人能在酒中下毒?” “是的。” 田鸡仔又补充:“密室在卧房里,昨夜在卧房外值班的卫士看到孙济城和丘不倒一起进去之后,那地方就没有人再出入过。” 青衣人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刀锋般的光。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三个人的死只有一种解释,”他说:“为情争杀,同归于尽。” “我也这么想。”田鸡仔说:“大家都这么想。” “既然他们是自己争杀而死,并没有别的凶手,孙济城的属下为什么要追查今天初到济南的陌生人?而且连死人都不肯放过?”青衣人说:“难道这其中还另有秘密?” 这个问题才真正切入了这件事的要害,就好像一把快刀一下子就切入了毒蛇的七寸。 ▼第四章 弹三弦的老人 四月十六,夜。 一项严密的搜查已经在夜幕下展开,动员的人数远比济南府尹所能调度的还要多,组成的份子包括了孙济城的卫士家丁,他属下商号店铺的伙计,和这些人的兄弟朋友,每个人对济南城里的情况都极熟悉,每一个地区内的每一家茶楼酒肆客栈娼院都在他们的调查范围中。 这时候烂醉如泥的吴涛已经被酒铺伙计安排在后面的一间小屋里住下。 元宝居然还没走,因为他也醉了,真的醉了,两个人都醉得人事不知,吐得一塌糊涂。 负责搜查这个地区的是孙记“开源钱号”的二掌柜杨克东。 这个人精明能干,口才又好,可是遇到吴涛这样的醉鬼,他也没法子,连一句话都没有问出来。 只不过吴涛这样的醉鬼,根本就无足轻重,一个人的身上如果有事,绝不会陪着一个小叫化喝成这样子的。 所以杨克东决定放过这两个人。 所以他还得继续搜查下去,看样子今天晚上是没法子回家睡觉的了,他新婚的妻子势必也得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他一夜。 他心里也不禁暗暗埋怨,因为他也不懂,孙大老板的死明明是死于情杀,凶手也已畏罪自尽,主持这项行动的人为什么还要他来受这种罪? 让他更想不通的是,今天初到济南的陌生人,和孙大老板的死会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谁都想不通,所以青衣人问的问题虽然切中要害,也等于白问。 田鸡仔站起来,拍了拍那五口棺材,反问他:“这里面真的有死人?” “真的有。” “死的是你的朋友?” “不是。” “死的是谁?” “我也不认得。”青衣人道:“连一个都不认得。” 田鸡仔怔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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