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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这一到了兴海,极目望处,又可望到一片更为辽阔的草原牧场,距离青海首府西宁,也不太远了。

  展梦白纵览塞外风光,心情越来越见爽朗,黄昏时犹拉着杨璇在街上东游西荡,还买了双毛皮靴子。

  他方自付了买靴的银子,突听隔邻的店铺一阵爆竹声响,遥遥望去,只见里面人头蜂拥,彷佛还有三牲祭品。

  展梦白笑道:“原来今日还是他们的节日,我倒要看看他们祭奉的是什么神祇?”说话之间,人已挤了过去。

  只见门里一张祭台,台上果然放着些香烛祭品,还有不少人在台前跪拜,但台上却无佛像,只有面神佛牌位。

  烛光照耀下,那神位上赫然写的竟是:“再生恩公展梦白长生不老之位。”展梦白心头一震,还只当自己的眼睛花了,仔细瞧了瞧,神位上却清清楚楚写的是这十三个字。

  他心里还是不信,转首问道:“大哥,你看到了么?”

  杨璇亦是满面惊疑之色,悄悄拉了他衣袖,低语道:“你先莫惊动,待我们出去问问。”

  两人寻着了那通晓汉语的卖靴人,将他拉到一边,道:“请问大哥,可知道那边是怎么回事么?”

  那人叹道:“此事说来话长……”

  展梦白急道:“你简单些说好了。”

  那人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口中道:“这家人本来都要死了,但却有位展相公救了他们的命,就是这么回事。”

  杨璇失笑道:“大哥说的也未免太简单了些。”

  那靴贩展颜笑道:“详细经过,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昨天夜里,那位展梦白做了不少件好事,两位再往前走,还可以看到有不少人家供着他的长生禄位哩。两位再去问问别人,也许会清楚些。”

  展梦白又惊又疑,与杨璇交换了个眼色,匆匆谢过了这靴贩,便拉着杨璇大步向前走去。

  一路之上,果然又发现三两家这样的情形,仔细问过,才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危急之中得了“展梦白”的救助。

  别人见他问得急切,也不禁反问道:“两位可是展恩公的朋友么?或者是要寻他老人家有事?”

  杨璇抢口道:“不错,我们都是展梦白的朋友,但又不能确定是否这位展相公,不知大哥曾看清他的模样?”

  那人一听他两人与“展梦白”相识,态度立刻变得十分恭敬,道:“展恩公乃是位年青的公子……”

  展梦白截口道:“长得可有些和我相像么?”

  那人上下瞧了他几眼,笑道:“不瞒你老,我们谁也没有看清展恩公的面貌,只是猜想他老人家必定十分年轻而已。”

  展梦白失望地“哦”了一声,便又谢过此人走了。

  他们走了几步,展梦白方自叹道:“江湖中冒名为恶的人倒还不少,冒名行善的事却从未听过,这岂非天大的怪事。”

  杨璇道:“或许是同名同姓,也未可知。”

  展梦白沉吟半晌,摇头叹道:“同名同姓……唉,这未免太巧了些,但若非如此,岂非更是奇怪么?”

  ***

  两人信步走了一阵,不觉已由南市走到北市。

  这兴海城当时乃是麝香、鹿茸等贵重药材交易的中心,市道甚是繁荣,南市店铺摊贩云集,北市却是药商们的销金之窟。

  街道上除了专营神女生涯的酒榭欢场外,也还有不少真正的饭铺,刀俎声响间,酒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展梦白不知不觉间,已放缓了脚步。

  杨璇察言观色,立刻道:“二弟要小酌几杯?”

  展梦白道:“正想如此。”

  两人寻了家彷佛是汉人所开的店铺,掀开厚重的门帘,全身立刻被那阵亲切而醉人的香气温暖了起来。

  展梦白心头有事,只顾吃酒,杨璇却不住往四下观望。

  只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声骤然在门口停下,四个身穿藏服,风尘仆仆的汉子,迈开大步,走了过来。

  长街奔马,并不寻常,马上骑士,十中有九必是闯荡江湖的风尘侠士,杨璇不禁对这几人多加几分注意。

  这四人锐利的目光,也狠狠望了他们两眼,只是展梦白正在喝着闷酒,对四下一切根本不闻不问。

  过了半晌,这四人也已渐渐酒酣耳热,谈话的语声,也渐渐高了起来——烈酒最易令人目中无人。

  忽听一人拍案大骂道:“闻道展梦白这厮还是杭州展化雨的儿子,怎地却尽是做些不像人做的事?”

  他们穿的虽是藏人服饰,说的却是汉语。

  展梦白听在耳里,心里不觉一怔,另一人已接口骂道:“展化雨倒是个英雄,却不想生了个如此狗熊的儿子。”

  杨璇面上也变了颜色,悄悄压住了展梦白的手掌,沉声道:“各位骂的可是那杭州城的展梦白么?”

  那人瞧了杨璇一眼,接口道:“不错,骂的就是他!”

  此人身材高大,紫赭的面容,看来倒像是条汉子。

  杨璇皱眉道:“各位可认得展某人么?”

  紫面大汉冷笑道:“谁认得那杂种!”

  杨璇道:“既不认得,为何要骂他?”

  紫面大汉道:“我弟兄们一路前来,经过了哲公多、阿萨克、黄河沿这几处地方,每经一处,便听得当地有展梦白干的血案……”

  展梦白本自满腔怒火,听到这里,不禁大奇问道:“什么血案?”心里也猜得出是有人在冒名行恶了。

  紫面大汉“哼”了一声,道:“什么血案?哼哼,奸淫屠杀,明抢暗夺,简直什么事都干出来了。”

  展梦白怒火刚刚上涌,那知他还不曾开口,那边角落里已有一人冷冷道:“你怎知道是他干的?”

  紫面大汉怒道:“他一路留下姓名,简直将杀人越货当做家常便饭,我弟兄若遇见他,不把他撕成两半才怪。”

  语声未了,角落中已霍然站起个颀长少年,怒道:“少爷我自甘肃一路而来,却只听到展梦白沿途所做的侠义行为,难道那展梦白还会分身不成,自己在东面行侠仗义,却分出一人到西面杀人越货么?”

  紫面大汉拍案道:“你小子莫非是展梦白的孙子辈么,展梦白抢来的银子,你分了多少?”

  那少年怒道:“放屁!”

  紫面大汉道:“你骂谁?”

  那少年道:“骂你这有眼无珠的奴才……”

  这边一骂将起来,饭铺里的客人早已都悄悄溜了,那饭铺的掌柜伙计,却倒不着急,也不过来拉架。

  展梦白又气又笑,听他两人对骂,自己倒像变成了局外人,最奇怪的是那帮着说话的少年他并不认得。

  只见那少年手掌一按桌面,人已凌空飞起。

  这边四条大汉也已叱咤着长身而起,紫面大汉飞起一足,踢翻了桌子,骂道:“好小子,你过来……”

  “哗啦”一声,桌上的杯盘碗盏跌得粉碎。

  那伙计忽然扳着指头,数道:“盘子四只,三十六文,杯子四只,二十四文,海碗四只,四十八文……”

  他一面数着数字,那掌柜的便在一旁提笔急书,紫面大汉厉喝道:“数好,多少钱都算爷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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