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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锦衣美妇黯然道:“若说寂寞,你母亲才是最寂寞的人,十五年来,她未曾离开这里,只有个丫环陪着她。”

  展梦白痛哭道:“我爹爹才是最寂寞的人,还要忍受妻子被人夺去的痛苦!”

  他悲愤之下,竟将心中最最不忍也不愿说出的话,说了出来,这句话像鞭子一样,鞭打着他自己。

  锦衣美妇突然一把扳过他的肩头,面对着他,大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她目中也已泪光晶莹。

  展梦白霍然抬起头,笔直望着她。

  锦衣美妇一字字缓缓道:“十五年来,‘帝王谷主’萧王孙,从来没有一个人单独走进这间房里!”

  展梦白身子一震,骤然顿住哭声。

  只听锦衣美妇沉声又道:“他纵然来寻你母亲下棋,听你母亲抚琴,也都有我随着他在一起。”

  她突然放大声音:“他只是你母亲最最知己的朋友,他……绝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人。”

  她颤声道:“他不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终于将这份爱升华成圣洁的情感,但那种情感却是如此深邃……”她突然扑到画桌上,放声痛哭起来,只因她所深爱着的男子,却深深爱上了别人……

  展梦白木然立在地上,死一般麻木了许久……

  突地,他狂吼一声,转身飞奔而出。

  锦衣美妇惊呼道:“你要做什么?”

  展梦白嘶声道:“我两次误会了他,我要向他赔罪!”

  说到最后一字,他身形已在锦衣美妇视线之外。

  ***

  展梦白奔过石路,回到那黄金小阁。

  他没有呼唤,没有拍门,砰地撞了进去。

  凝目望去,只见里面的门户,也是开着的,猩红的长毡,笔直穿过门,笔直延到那雕龙的桌椅。

  也不知那里来的,十六个金甲武士,手持铁戟,肃立在红毡两旁,灯光映铁戟,闪闪发寒光。

  驼背人、白发妇人,垂手肃立在尽头处的阶前,两人俱是面色凝重,神情紧张,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粉侯”花飞,散乱了发髻,直挺挺跪在地上,只见他头发一阵阵波动,显见全身正在颤抖。

  萧曼风也垂首跪在他身旁。

  展梦白脚步微移,又待冲上前去,突地“当”地一响,十六柄金戈铁戟,已交叉挡住了他的去路。

  为首的金甲武士,黑面漆髯,沉声道:“谷主已将升殿,任何人均不得再走前一步。”

  展梦白不想与“帝王谷”再起任何争论,默然退后两步,但目光仍然笔直地凝望着前面的动静。

  过了半晌,只见萧飞雨垂首自黄幔后走了出来,跪在萧曼风旁边,她始终低垂着头,也看不到她的面色。

  接着,两个身穿黄衣的童子,端出两张交椅,放在龙案旁,这两人装束打扮,神情面貌,俱都完全一样。

  钟声突响,清澈入云。

  ***

  嘹亮的钟声中,玉玑真人、天凡大师自黄幔后缓步走了出来,一言不发,肃然坐上交椅。

  展梦白知道“帝王谷主”已将升殿,心房不禁怦怦跳动起来,他实在想看一看这武林中传奇人物的真面目。

  只见黄幔一扬,一个身穿锦缎黄袍,面容苍白清臞,目光有如闪电般的老者,缓步入座。

  钟声缓缓消寂,四下变得异样沉肃。

  左面的黄衣童子,突地朗声道:

  “司法人听宣。”

  驼背老人抢先三步,躬身道:“铁驼在此!”

  帝王谷主缓缓道:“诡计伤人,冒犯前辈,欺凌弱女,伤残无辜,是否已辱没本谷声誉?”

  驼背老人“铁驼”厉声道:“自己辱及本门声誉!”

  帝王谷主道:“该当何罪?”

  铁驼道:“重者立地处死,轻者逐出谷外。”

  白发妇人、萧曼风齐地面色惨变。

  花飞颤声道:“禀告父王,孩儿本是为了宫锦弼与父王有些宿怨,才动手将他杀死,求父王……”

  帝王谷主道:“住口!”

  他语声虽不响亮,但低沉肃穆,满具威严。

  花飞颤抖着身子,满面急泪,却再也不敢说话。

  帝王谷主道:“花飞即日远离本谷,从此不得再以‘帝王谷’三字示人,若有违背,立追首级!”

  白发妇人颤声道:“你……你……”

  帝王谷主道:“先人遗规,本座亦无法违抗,请夫人暂退。”

  花飞伏地叩了三个头,颤声道:“领命。”

  霍然站了起来,倒退三步,惨然道:“姑姑,侄儿……”

  语声未了,拧身欲出。

  萧曼风突然轻呼道:“等我一等!”

  她仰面望着她的爹爹,面上泪痕纵横,颤声道:“女儿不孝,已不能报父王和……和母亲的养育之恩了。”

  帝王谷主微阖眼帘,道:“你也要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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