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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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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梦白目送他父女俩人身影消失,心中不禁暗叹一声,方逸却跺脚大骂道:“老怪物,老不死……” 方辛道:“莫待这父女俩再来惹厌,我们还是迁地为良的好?”轻轻抱起展梦白,推窗而出,展梦白只当他要换家客栈,那知方辛竟乘夜出了吴兴城,展梦白此刻对方辛已甚是感激,也未出口询问。 到了城外,繁星点点,夜色甚是清朗,方辛寻了个柳林,将展梦白放到树下,展梦白见他一路抱着自己,似乎十分劳累,不禁感叹道:“前辈如此对我,在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方辛哈哈一笑,道:“你如要报答于我,倒真方便得很。”展梦白怔了一怔,方辛又自笑道:“我救你一命,的确花了不少心力,将冒死得来的稀世雪莲,都给你服下了,也不望你对我怎样,只望你将从秦无篆那里得来的布旗秘笈,拿来给我,此物本非你所有,你用它来换性命,总是值得的吧?” 展梦白心头一动,恍然忖道:“原来他父子救我,为的只是此事而已。” 心念一转,又不禁暗中自责:“无论怎样,我性命总是他救活的,我怎能如此想法,只是……秦老前辈临死之际再三托付于我,我又怎能将之胡乱送给他生前最痛恶之人……” 他心中正在犹疑不定,方逸已自跳起脚来,厉声骂道:“好个忘恩负义的奴才,没有我们,你小命早已没有了,如今叫你拿样东西出来,你却推三阻四,再不答应,少爷我将你裤子脱下……”下面的话,简直骂得令人难以入耳。 展梦白双眉一轩,大怒道:“你两人救命之恩,我自当还报,但要我将秦老前辈的遗物,交给你这样的人,却是万万不能。” 方逸跳足道:“不能,你敢说不能,我将你宰了,我……”世上所有恶毒的话,剎那间都被他骂了出来。 展梦白面色森寒,冷冷道:“展某受你救命之恩,你叫我赴汤蹈火都行,但你若叫我献出布旗……” 方逸霍地自靴中拔出一柄解腕尖刀,刀光霍霍,直刺而下,刀尖点到展梦白咽喉之上,厉声道:“我宰了你!” 展梦白面色不变,道:“请!” 方逸道:“你真的不肯?”刀尖一挺,展梦白咽头鲜血汩然而出。 展梦白道:“要杀便杀,多说亦无用处。” 方逸厉喝一声,刀锋直落,在展梦白前胸划了一道血口,展梦白面色木然,连眼皮都未眨动一下。 方辛心念转动,突地一掌击飞了方逸掌中的尖刀,方逸怒道:“你……” 方辛一掌将他推开一丈,跌到一株柳树之后,口中厉喝道:“畜生!”又是一掌击去,但右掌方动,左掌已出,双掌相击,“啪”地一声,这一掌他却是打在自己的掌上,只不过让展梦白听听声音而已。 方逸一呆,方辛道:“蠢才,此人性情刚烈,宁折不弯,你便是打杀他,他也不会说出的。” 方逸道:“那么?” 方辛抬手堵起了他的嘴巴,轻声道:“大凡性情刚烈之人,心肠定必极软,我们只要好生骗他,迟早总有一日骗出来的,他此刻毒性虽解,但却已被我暗中闭住了他血气交流之处,若不解开,他气力再也不会恢复,四肢软如婴儿,难道还逃得脱我手掌么?” 方逸展颜一笑,方辛道:“只是你以后却要装得和善些……快些喊痛!” 双掌一拍,左打右,右打左地又打了几掌,口中喃喃道:“畜生,畜生……”走到展梦白面前,长身一揖,道:“犬子无知,冒犯了兄台,但望兄台你千万不要记在心上,布旗的话,再也休提,只等兄台气力恢复,兄台如有公干,便请自去,此刻方某却是仍不放心的。” 展梦白又不禁为之怔住了,他虽然天资绝顶,但到底只是个初入江湖的公子哥儿,那里知道人情之险诈,听了这番言语,心里反倒颇为不安,讷讷道:“前辈救命之恩,在下本该……” 方辛哈哈笑道:“施恩望报,岂是我辈本色,此话兄台再也休提,寻个安静之地好生休息才是真的。” 方逸摸着脸出来,居然也向展梦白赔话,展梦白胸襟坦荡,一笑置之,方辛为展梦白胸前的刀创敷上伤药,道:“在下江阴有个朋友,庄院甚是安静,兄台疗伤最好。”展梦白实是四肢无法动弹,他自不知是方辛暗中施的手脚,心中只有感激,当下唯唯应了,三人一齐上道。 一路上方逸果似性情大变,和言悦色,一如君子,父子两人将展梦白侍候得无微不至,又叫了一辆大车,让展梦白舒舒服服地卧在车里,展梦白气力一直不能恢复,心里虽然奇怪,却在暗中忖道:“我伤毒竟如此之重,直到今日犹不能痊愈,若非他父子两人,我当真不知如何是好。” 见到方逸日渐循良,他心里不觉又甚是活动:“其实这少年也并非大恶人,我再看他一些时日,若是他真的学好,我便将布旗秘笈传他又有何妨。” 方辛察言观色,心头暗喜,暗地教他儿子:“你切莫露出狐狸尾巴,再忍些日子,等他将旗书献出,为父再将他碎尸万段,替你出气。”方逸咕咕囔囔地答应了,风度果然更好,行行重行行,展梦白已落入他父子的圈套。 *** 他父子两人怕见江湖人物,也是一直坐在车里,这一日到了无锡,地头已近,展梦白从车窗中望去,只见市面繁华,人物风流,斜阳红袖,烟花杨柳,果然不愧是江南名城,春风和煦,似已将江湖间的杀气吹得干干净净,偶然有三五个佩剑少年漫步街头,面上却也是一团和气。 三人寻了处较为清静的酒楼坐下,展梦白已喝上几杯,望着窗外的浓春景色,胸怀不禁一畅,方氏父子频频劝饮,只望将展梦白灌醉了,骗他说出布旗秘笈的下落。那知展梦白年纪虽轻,却是海量,三五斤黄酒下去,犹自面不改色,方逸却已先醉了,以筷击杯,大唱道:“十七八岁的小奴家,日日夜夜想婆家,有一天在路上遇见了咱家,咱一把把她抱回了家……”词鄙歌粗,四座哗然。 方辛双眉一皱,沉声道:“你醉了,不要唱了。” 方逸哈哈笑道:“怎地,难道我唱得不好?”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喝道:“谁说我唱得不好……”突地反身一把将邻桌的一个酒客当胸抓了起来。道:“你说我唱得好不好?” 那酒客见他穷凶极恶,早已吓得脸色发白,连声道:“好好,好极了。” 方逸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按在椅上。 突听一阵箫声自楼下袅袅传上,一个十一二岁的垂髫女孩,牵着一个盲目老人的衣角走了上来。 这女孩伶仃瘦小,面色蜡黄,走上楼梯,便不住轻轻咳嗽,那老人鹑衣乱发,面目憔悴,亦是久病初愈的模样,但箫声吹得甚是悠扬悦耳,老人走上楼梯,喘了口气,道:“伶伶,给爷台们消遣一段。” 垂髫女孩伶伶手按衣角,福了一福,轻轻道:“唱得不好,请爷台们原谅,唱得好就请爷台们赏咱们祖孙两个饭钱。”语声柔弱,楚楚可怜,展梦白心里大是恻然,只听她启口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 方逸突地伸手一拍桌子,大喝道:“不好,唱得不好,待大爷教教你!……”伶伶歌声一住,面色惨变,方逸一步窜了过去,劈手就要去夺盲目老人手中的竹箫,酒客们见到这种场面,有的人心中不忍,有的人大为气愤,有几个却早已悄悄溜下楼了。 展梦白变色道:“方兄住手!” 方逸转头大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管得着我!”手掌仍旧抓去,那知他明明看得很准,这一抓却抓了个空。 方辛急怒之下,骂道:“畜生!还不回来。” 方逸只如未闻,大喝道:“老头子,快拿来……”语声未了,突地翻身跌倒地上,竟再动弹不得。 那盲目老人面色木然,缓缓道:“这位爷台醉了,伶伶,我们走!”脚步蹒跚,便将下楼。 方辛面色一变,肩头一耸,凌空跃到他面前,冷冷笑道:“老丈好高的手法,犬子无知,竟未看出老丈是个高人。” 盲目老人木然道:“你说什么?” 方辛嘿嘿一笑,展梦白已自挣扎着走来,道:“方才敝友无知冒犯。在下这里向老丈赔罪。” 盲目老人道:“你说什么?”面色仍然冰冰冷冷。 方辛见到他这种面色,心头不觉一寒,转头一看,只见方逸僵木如死,双睛怒凸,详细查看一遍,竟不知是被什么手法点中的穴道。以他的武功经历,竟解之不开,心头不觉骇然,转身而起,讷讷道:“老丈……” 突地又听楼梯一阵小响,一条锦衣高大的汉子,快步奔了上来,展梦白、方辛一看此人,心头齐地一惊。 这锦衣汉子见了方、展两人,神色却突地一喜,微一抱拳,道:“方巨木敬问宫老前辈大安!” 展梦白心头大奇,忖道:“方巨木怎地唤我宫老前辈?”只见那盲目的老人冰冷的面色突然一变,这才知道方巨木眼睛虽望着自己,其实却是向这老人说话,只因这老人是个瞎子,是以方巨木目光便不用望着他。 只见盲目老人变色道:“你是谁?谁是宫老前辈?” 方巨木微微一笑,道:“前辈自不认得小人,小人只是代我家主人,恭请宫老前辈到城外一叙。” 盲目老人厉声道:“谁是你的主人?” 方巨木道:“我家主人只令小人转告宫老前辈,说二十年前塞外飞骑的故人,渴思再见宫老前辈一面。” 盲目老人身子陡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缓缓道:“在那里?” 方巨木道:“小人这就恭迎前辈前去。” 盲目老人抬起手掌,轻轻抚摸着他身旁垂髫女孩的头发,沉声道:“伶伶,去解开那轻薄少年的穴道。” 伶伶垂首应了一声,回身在方逸身上拍了一掌,方逸“咳”地吐出一口浓痰,翻身站起,木立当地,酒疯再也发作不出,方辛狠狠瞪了他一眼,却附在方巨木的耳边,轻轻道:“四弟,此人……” 方巨木摇手示意,教他住口,却向展梦白含笑道:“展公子怎地与我三哥一路,萧三夫人那里去了?” 展梦白黯然一叹,还未答话,突听盲目老人道:“走!”当先下了楼梯,他双目虽盲,脚步却甚是轻盈,已不复再是先前的龙钟老态。 方辛双眉一皱,轻轻问道:“此人是谁?我怎地一时想不起来了。” 方巨木一字一字地缓缓道:“此人便是宫锦弼!”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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