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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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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到了这种情形,自然知道她爱女已对吕南人有了极深的情感,这她非但不反对,而且还高兴,因为她知道面前这年轻人,是可以付托终身的,但她又怕这仅是她爱女的片面相思,她深知琳儿的脾气,如果真是这样,定必造成悲剧。 她又愕了一会,方叹道:“你们早来一步,唉——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种冤家。” 她悲哀地叹息了数声,方道:“刚刚你们走了,我本来也想跟去的,哪知我刚一转身,那边我姐——万大哥已走了出来,他看到我,像是一愕,我大姐也出来了,看见我,立刻就呼出声来,我和大姐已有许多年不见了,上次我来的时候,北修——” 她眼眶一红,伸手微拭,方自接道:“唉——就在这时候,那姓许的又大骂了起来,我看见万大哥的面色,铁青得怕人,大姐不住地说:‘你们两人有什么冤仇拚了这么多年命还不够吗?为什么一定要拚个你死我活。’ “但是万大哥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大姐的话,我看到姓许的和万大哥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直像是有杀父深仇的,就也劝道:‘许大侠,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冤仇,你又何苦如此,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看不开呢,而且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呀。’ 但是——,唉,这姓许的眼睛瞪得就像铜铃一样,竟也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 吕南人暗叹一声,心想:“看来自从无量山巅之事发生之后,这两人的仇恨果真越结越深了。”他突然想起“妙手”许白大喝一声:“还我血来!”的样子,忍不住心头一凛,只听孙敏沉重地叹息着接道:“于是我向对面的万大哥高呼!‘万大哥!你难道不替大姐和侄女儿想想吗,你这样——’哪知我话还没有说完,万大哥突地一抬手,抛出一条彩带来,那姓许的哈哈大笑着道:‘老猴子,果然还有种。’笑声未了,他人已过去了。” 她轻轻一叹,心里像是在暗暗赞佩着这“姓许的”武功,但她口中自然不会说出来。 她只是接着道:“我只当那姓许的一过去就要动手,哪知他掠过去后,却先向已忍不住痛哭起来的大姐当头一揖,说什么他和万大哥实在有不能解的冤仇,今日无论是谁杀了谁,他对大姐都很抱歉,‘因为他说:“因为让一个没有犯过什么错误的人受罪,的确不对,但这只能怪姓万的,不能怪我许白。’大姐就问他是什么仇恨,这么深,他看了看虹儿,又看了看大姐,摇摇头,狂笑起来,却没有说出。” 吕南人暗叹一声,忖道:“这‘妙手’许白倒真是个堂堂汉子,不愿将这种事在人家妻女的面前说出,唉他虽有柔肠傲骨,但却少了几分仁心,是以终究会落得如此下场。”他心念至此,口中竟脱口低语道:“唉——他们的确有着些不可解的仇恨——” 孙敏一愕,道:“难道你知道吗?” 吕南人目光一转,只见人人都在望着自己,他不禁暗骂自己糊涂,怎地将这等事漏口出来,沉吟半晌,摇头说道:“我这不过是是猜想而已——后来呢?” 他巧妙地用“后来呢”三个字,将话题转开。 孙敏便又接道:“万大哥面色铁青,一声不响地望着他,只到他说话完了,万大哥才说:‘你不必废话,我既然将你接过,自然要一拼生死。’那姓许的哈哈大笑道:‘只是我两人要分出胜负,还不大容易,老猴——’” 她突然想起自己怎么能将人家骂自己姐夫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语声倏然一顿,凌琳听得正是出神,见她突然停住,仰首道:“他们后来倒底是怎样拚斗的,难道他们一齐跳下去了么?” ▼第八十章 魂惊绝壑 吕南人听了,不禁暗叹这少女的天真,他忽然觉得保护这天真的少女的责任,此刻已落到自己身上。 只见孙敏责备地拍了拍她爱女的肩头,也在暗怪她爱女说话的莽撞,而万虹的一对目光,却也正冰冷地望在凌琳身上。 吕南人目光动处,突地心头一动,只觉得这万虹的目光,此刻竟和她爹爹一模一样,一时之间,铁面孤行客,那冰冷的面容,狠毒的神色,似乎又从他心中闪过,他不禁为之暗中一凛,对这少女,竟不知不觉起了三分畏惧防范之心,因为他深刻的了解,这种目光的含意是表示着什么? 却听孙敏语声微顿后,又自接道:“那姓许的还说‘我两人数十年来,虽然总想一决生死,但总是半途而废,今日我看倒不如大家都站着不动,各各让对方打三拳,那么——’他话未说完,万大哥就冷冷问他:‘谁先打。’他愕了一愕,也说不出话来。” 吕南人忖道:“这两人功力相当,无论谁先动手,对方都无法招架得住,若是让万天萍先击一掌,许白纵然不死,只怕也无法出手还击了。唉——万天萍这一问,当真是问得叫人无言可对?” 孙敏又自接道:“他们两人对望了半晌,我见到万大哥面上的神情越发难看,心里真害怕极了,忍不住又劝他们,哪知道万大哥突地一掠回身,跑到后面去,姓许的张口像是又想喝骂,但却又忍住。 “转眼之间,万大哥果然已跑了回来,双手捧着一大捆粗索,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挡住了,我一生之中都没有见过这么多绳子,姓许的也很奇怪,就问道:‘老——!你干什么?’万大哥一言不发,将那堆绳子“砰”地放在地上,突地从怀中拿了一块黑铁出来,在姓许的面前一扬——” 吕南人心头一震,忍不住脱口道:“璇光宝仪!” 孙敏呆了一呆,道:“你怎也知道!” 吕南人不禁又无法回答,凌琳秋波一转,偷偷望了他一眼,轻声道:“妈,你说下去嘛。” 孙敏俯首沉吟半晌,轻轻长叹一声,目光抬处,望向吕南人,但终于又自缓缓接着说着:“那果然是‘璇光宝仪’,姓许的见了,也脱口大呼起来,万大哥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表情,突地伸手一抛,竟将这希世奇珍抛到这深不见底的绝壑里去了,姓许的又大吃了一惊,还以为万大哥疯了,大喝一声:‘你干什么。’跑到栏杆边,俯首下望,那‘璇光宝仪’一落千丈,那里还有影子,而且他俯首望了许久,竟连一点落地的声音都没有。” 她叹息一声,又道:“过了半晌,万大哥才缓缓道:‘你我两人,到这下面去,谁找着此物,便是谁胜。’万大哥说话总是这么简短,但我们听了,却不禁都吓了一跳,那姓许的也像是为之一惊,但立刻又纵声狂笑起来,连连道:‘好办法,我们这一次,大约总有一人会死了。’万大哥却冷冷道:‘说不定你我两人,谁也不用想活着回来了。’” 吕南人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凌琳却娇唤一声,轻轻道:“这又何苦!” 孙敏叹道:“那时候我们听了他的话,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大姐更是哭得伤心,那姓许的就说:‘绳子倒不少。’万大哥说:‘一人一半,援绳下去。’拿起绳子,分成两半,道:‘你先挑。’姓许的看也不看,就拿了一段,道:‘长倒很长,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到底。’万大哥冷冷道:‘我也不知道,说不定离底还有千百丈。’那姓许的哈哈大笑道:‘如是这样,那你我两人,当真是谁也不要想活着回来了。’” 凌琳忍不住轻轻叹道:“真奇怪,他们为什么都不怕死。” 她年纪还轻,尚不知道人们为了许多种原因,都会将生死之事看很淡——那就是深切的爱和恨,仁和义,以及争取自由的力量。 孙敏目光一转,像是想责备她爱女的插口,但却又轻叹一声,仍然接着道:“那时候姓许的狂笑之声,和大姐的痛哭之声,便我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那姓许的却大笑道:‘要走现在就走。’万大哥道:‘正是。’两人一齐将绳头抛了下去,将另一头牢牢结住在一棵大树上,那时大姐和虹儿忍不住跳起来,抱着大哥,大哥心里想必也难受得很,但却冷冷道:‘我又不一定会死,哭什么。’一把将大姐推开,大姐竟被他推倒在地上。’” 吕南人苦叹一声,忍不住劝慰道:“这绝壑虽深,但有这么长的绳索可以攀援,再加上他两人有如此武功,依小可之见,说不定他两人此番都能生还也未可知。” 他说的虽大半是劝慰之言,其实却也有几分道理。 但孙敏却长叹道:“按照常理来说,这当然可能,但他们两人如此仇恨,在这种时候,当然会彼此各下毒手,又怎会让对方安稳地援绳而下呢?” 吕南人长叹着垂下头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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