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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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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腹中也在好笑,看着这蒋伯阳面色如土地,朝自己深深躬腰去,一面诚惶诚恐地说道:“伯阳不知道是教主来了,未曾远迎,又教那班蠢才有眼无珠,冒犯了教主,实是死罪,还请教主从严惩处。” 小丧门正自一头雾水,听到蒋伯阳这一说,满头的雾,却都化为冷水,一直浇到背脊里,由背脊透出一股寒气。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角,两腿虚飘飘的,生像是已软了半截,往前面走两步,定了定神,噗地一声,竟跪了下来。 伊风目光转动,仰首大笑了起来,手上用了七成真力,朝小丧门一推,道:“阁下的武功俊得很!掌上似乎有北派杨家掌的味道——” 小丧门只觉连跪都跪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心里更惊惶,不等这个冒牌教主的话说完,就抢着道:“小的不知道是教主大驾,冒犯了教主,但望教主恕罪。” 这“小丧门”伏在地上却像只丧家之犬似的,伊风想到他方才那种骄横的样子,和现在一比,他的笑声,不禁越发高亢了。 其实放眼天下,像“小丧门”这样的人,正是多得不可胜数哩! 伊风笑声突地一顿,目光凛然扫在这“小丧门”身上,道:“开封城里的弟兄们,也越来越不象话了,要知道我创立这天争教,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现在他们却用来做仗势欺人的招牌。” 小丧门颤抖着伏在地上,连连称是,盘龙银棍也骇得面目变色。伊风看在眼里,觉得这“天争教主”的威势,实在不小。自己闯荡江湖,想不到今日却扮演了如此这么一个角色。 这一剎那里,他的心里忽殊掠过一种微妙的感觉。 须知“权势”两字,正是自古以来人人想得到的东西。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的千秋事业,便是建立在这“权势”两字之上。只不过要看这掌握“权势”的人,是否运用得当罢了。 “若你将‘权势’做为你的奴隶,而运用它做成一番事业,那你便是成功的,但是你若变为‘权势’的奴隶,那你就值得悲哀了。” 伊风心里感慨着,目光动处,忽地看到“小丧门”和“盘龙银棍”的四只眼睛,正在望着自己,心念数转,冷笑道:“蒋师傅!城外二十里铺,有一间包氏家祠,你总该知道吧?” 他微微一顿,并没有等待这蒋伯阳的回答,接着又道:“今夜三更,蒋师傅就请将开封城里天争教下有职司的弟子,全聚到那包氏家祠里去。” 他目光一凛:“蒋师傅!半日之间,你能将弟子都招齐吗?” 盘龙银棍此刻也垂着头,闻言立刻应道:“请教主放心好了,今夜三更,伯阳就在包氏家祠里开坛,等候教主的大驾。不过,不过若将满城弟子都招齐,那人就——” 伊风冷哼一声,截住他的话道:“我说的是有职司的弟子,你可听清了。” 蒋伯阳立刻又垂首称是。 伊风冷笑一声,微拂衣袖,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盘龙银棍急行三步,跟在他后面,恭声道:“教主怎地这就走了?” 他陪起笑脸:“伯阳这里有两瓶上好竹叶青,教主可要喝两杯再走,也让伯阳表示些敬意。” 伊风足未停步,人已走到院子里,闻言微微一笑,道:“蒋师傅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明天办完正事,再来扰你吧。” 盘龙银棍弯腰躬身地跟在身后,那立在门前的两个汉子,此刻也是面色如土,悚立在旁边,连声大气都不敢喘出来。 伊风走出了门,挥手止住了那盘龙银棍的恭送,一路施然而去,心里却不禁有些好笑。 他一路走出城外,城外琉璃塔的尖顶,正在夕阳中灿着金光。开封占城的影子,被夕阳一映,也长长地拖了下来,压在他身上。 此刻,他精神极为振旧! 那武曲星君的“天星秘笈”,他已仔细看过一遍,虽然还未能尽得其中的奥秘,但像他这样的内家高手,只要稍为领悟到一些诀要,功力便可精进不少。 这两年来,他虽然经过不少折磨危难,但这些折磨危难,非但没有击倒他,反却使他变得更为坚强了。 本来一些希望颇为渺茫的事,此刻却也已露出曙光。 他知道达成这些希望,已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萧南苹的影子,虽然在他心里留下几许凄惋的温馨,但他却将这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他知道:若是一个男人,当他有许多事情要做的时候,却将自己的大半精神、情感,化在女人身上,那就是一种愚蠢的错误——纵然这种错误,也是甜蜜而温馨。 于是他找着了飞虹剑客们,告诉了他们自己此行的经过。 这一路上,“飞虹剑客”们已了解到“天争教”在武林中所占的地位。 当华品奇知道那被自己从小带大的“三弟”,此刻竟主宰着武林中如此庞大的一个势力时,他心中不觉也有些难言的滋味。 有些卑微的感觉,是无论英雄豪杰,抑或是卑微小人,都能共同感觉到的;只是英雄豪杰们,却能将这些感觉压制,是以他们便能胜过别人。 伊风和长白剑客们的居所,是在开封城东,琉璃塔下的一家客栈里,而那二十里铺,却是开封城西的一个小镇。 包氏家祠,是二十里铺的一个最好去处,祠堂外古木参天,苍郁滴翠,祠堂里也打扫得极为清洁净爽。春秋佳日,也有不少人到这里来踏青的。祠堂的凹处,自也留下不少骚人墨客的题咏。 但这天晚上,天一入黑,包氏祠堂的四周,突然出现了三五成群的黑衣壮汉,阻止着任何人再往前行一步。 包氏祠堂里的一些香火道人,也都莫名其妙的,被赶到另外一间破土地庙去。 二十里铺的人,只见这间祠堂里灯火突地大盛,里面人影幢幢,而且天越晚,到的人也就越多,这么多人为什么突然都聚到包氏祠堂里来!就成了二十里铺上的一个谜。 敲过三更,有些个干晚活的人,听到这包氏祠堂里,突然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也有不少满身血迹的大汉,从里面窜出来,四下奔逃着。这在一向宁静的二十里铺,立刻造成一阵骚动。 但这些安份良民们,都也没有探究此事真相的勇气。 第二天,有人壮着胆子前去一看,这间原本干净清爽的包氏家祠,竟然满地都是血迹。 他们当然也猜得到这一定是草莽人物的凶杀,只是杀人的是谁!被杀的是谁!就不是这里武林以外的良民,所能揣测的了。 原来开封舵下的数十个天争徒众,正在这包氏祠堂里等候教主大驾的时候—— 包氏祠堂里,里里外外一片静寂,大声说话的声音,一句也听不见。盘龙银棍蒋伯阳,一袭金色长衫,负手立在祠堂的大厅前;小丧门陈敬仁,紧紧站在旁边,心里却是忐忑怔忡,生像等会儿教主来了,要拿自己下手开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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