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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大多数酒楼的店小二,都是单身汉。

  因为他们必须住在店里,一方面是方便,一方面是看管店。

  阿吉也是住在店里,他就住在“沁春园”厨房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

  他现在还没有睡,夜虽然很深了,离天亮也很快到了,阿吉却高兴得睡不着觉。

  今天打烊后,和几位同行的一起小赌了一下,他居然一吃三,“大”赢了一次。

  这是他一生中赢最多钱的一次,他决定明晚先和今天这几位同行的再赌一次。

  然后就找小桃红回到这小房间,炒几样下酒菜,两个人躲在被窝里喝鸳鸯酒。

  这是多么令人振奋的事。想到小桃红那惹火的身材,阿吉的身体又起了变化。

  他真恨不得现在已是明晚了。

  就在他身体起变化达到最“尖峰”时,藏花忽然闯了进来。

  一看到她,阿吉双手立即盖住“某个部位”,脸色立刻像苹果般的红起来。

  看到阿吉,藏花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降了下来。她喘了喘气,然后微笑着对的说:“男人想女人,自远古以来就有的事,你何必脸红?”

  “我……你……”阿吉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姐儿虽然爱俏,但钱比人俏多了。”藏花坐在阿吉对面。“只要有钱,就算三更半夜从热被窝里把她拉出来,她也会笑脸对你的。”

  对呀,刚刚怎么没想到,阿吉实在很后悔,如果早想到,现在说不定已躺在小桃红的被窝里,也不会碰到这尴尬的场面。

  阿吉的“变化”总算回复了,他替藏花倒了杯酒。

  “我虽然知道你这个人做事有点疯,可是我实在想不通你三更半夜像匹马似的奔进我房内,是为了什么?”

  “你猜呢?”

  “不用猜,你的想法和作风,没有任何人猜得到的。”

  “我实在想说些好听的话,可是你一定不信。”

  “那不一定。”阿吉喝了口酒。“我通常都不会阻止别人说恭维我的话。”

  “我怕你忽然死了。”藏花一本正经的说。

  听到这句话,阿吉也一本正经的望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唉!”阿吉非得干完酒才能压住心中的怒意。“白天我多算了你的酒菜钱?”

  “没有。”藏花说:“反而算便宜了。”

  “我得罪你了?”

  “怎么可能?”

  “你的朋友对我有意见?”

  “不会。”

  “什么都没有,那你为什么要咒我死?”

  藏花不答,只是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拿起酒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就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告诉我杜天之事,是你的本意?或是有人主使?”

  “杜天?”阿吉微愣。“那个小气鬼杜一大?”

  “是的。”

  “是我的意思,也是大家的意思。”

  “这话怎么讲?”

  “他为人之苛,做事之绝,只要受过他气的人,都想整他。”

  “是吗?”

  “你彷佛不信。”

  “我只是怀疑。”藏花说:“怀疑有人要你帮忙设计我。”

  “设计你?”阿吉大笑。“是有这个人。”

  “谁?”藏花眼睛一亮。

  “还没有出生。”阿吉收住笑。“只要是活着的人,没有一个人敢设计你。”

  看来这条路又不通了,藏花有些失望、沮丧。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的是,阿吉不是她想象中的“饵”。

  ***

  朋友是不分尊贵贫贱、职业高低的。

  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使你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想起来心中都会有一丝丝的暖意。

  藏花的心中就有一丝丝的暖意。

  尽管街上的雪花已飘得很浓,冷风吹得很起劲,一般刺骨的寒意已渗透衣裳而侵入肉体,但藏花却不觉得冷。

  刚刚差点“失去”一个朋友,失去任何一个朋友,都是藏花所不愿之事。

  星光下的雪花,纯洁银白,白得就彷佛长堤下的浪花。

  自雪飘落藏花的发际,飘上她的鼻尖,她轻轻的拂掉鼻尖上的雪花,就宛如拂拭兰花叶上的尘埃。

  ▼第九章 网中的鱼儿

  一

  星已渐稀,夜已将尽。

  灰蒙蒙的夜色中,东方又出现了曙色。

  曙色带给人们的,本是光明、欢乐和希望。

  但现在带给吕素文的,只有感伤,只有哀愁,只有凄凉。

  “天又快亮了。”吕素文坐在床上,凝注着窗外无尽的夜色。“天一定会亮的。”

  天一定会亮,就如同人一定会死。

  ——人生短促,做人又何必斤斤计较呢?

  二

  风吹来的时候,死灰色的晨雾刚刚自梅花林中冉冉升起。

  星星已消失在雾里。

  今天是十月初三。

  很平凡的一个日子,但在吕素文的一生中,却是一个令她欢愉、回忆、哀痛的日子。

  二十年了。

  就在二十年前的今天,就在一个和这里一样有着梅花林、有着小木屋的地方,她和他,种下了回忆。

  又欢乐又痛苦的回忆。

  天亮了,灯里的油已燃尽,灯蕊的青烟就和晨雾一样冉冉上升。

  吕素文就这样的枯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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