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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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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朱泪儿的话,他也不觉想起过去的那一连串充满幸福的恬静岁月,想起他家园子里那一株浓荫如盖的老榕树,想起每值盛夏,他父亲瞧着他在树下练字的情况,想起他父亲那慈祥的微笑…… 这一切距离现在,也不过只有半年而已,但如今他想起来,却宛如隔世一般,他眼睛也不觉有些湿湿的,黯然道:“不错,过去的岁月,是永远也不会再回来的。” 朱泪儿轻轻道:“以前,天还没亮,我就会在这炉灶上煮起一锅又香又热的稀饭,有时还会在稀饭里加半斤猪肝,加一只鸡,那么三叔就会再三夸奖我,甚至将一大锅稀饭都吃得干干净净,但现在……” 她黯然叹了口气,垂首道:“现在那炉灶固然还没有被烧坏,我以后还可以在炉灶上煮稀饭,但稀饭煮好了,却又有谁来吃呢?” 俞佩玉只觉心头一酸,忍不住道:“你稀饭煮好了,我来吃。” 朱泪儿霍然抬起头,道:“真的?” 此刻天已亮了,熹微的晨光,自灶口斜斜照了进来,照上了她的脸,她脸上泪痕未干,目中却闪动着喜悦的光彩,看来就像是一朵带着露珠的白莲,在春天早晨的微风里,冉冉初放。 俞佩玉瞧了一眼,心弦竟立刻震动起来,他立刻扭转了头,不敢再看,朱泪儿长长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四叔是说着让我开心的,像四叔这样的人,一定有许多许多事要做,怎会来吃一个小女孩子煮的稀饭。” 她语声是那么凄楚,俞佩玉听得心里又不觉一酸,勉强笑着道:“四叔没有骗你……我虽然有许多事要做,但任何事都会做完的,等到那一天,我一定到这里来,吃你煮的稀饭。” 朱泪儿笑了,笑得如春花初放,道:“那么我一定天天煮一大锅稀饭,等你来吃。” 俞佩玉正色道:“天天吃稀饭也不行,你每隔三两天,好歹也得炒一碗蛋炒饭给我吃,否则我岂非要被你饿瘦了。” 朱泪儿吃吃笑道:“稀饭只是早上吃的呀,到了中午,非但有蛋炒饭,还有红烧大蹄膀、清炖肥鸡汤,不出三个月,你一定会比现在胖一倍。” 瞧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俞佩玉也高兴得很,但想到自己家园待建,父仇未报,那可杀的恶魔还冒着“俞放鹤”的声名骗尽了天下江湖同道,自己孤军奋战,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阴谋揭破,要想安安静静,快快乐乐来吃她一碗稀饭,只怕要等到下世为人了。 忽听朱泪儿道:“四叔,你……你怎么忽然哭了?” 俞佩玉赶紧揉了揉眼睛,笑道:“傻孩子,四叔这么大的人,怎么会哭,这不过是被烟熏的。” 朱泪儿噘着嘴呆了半晌,忽又笑道:“四叔你以为你自己真的很大么,若不是三叔叫我称呼你叔叔,其实我本该叫你四哥才对。” 俞佩玉瞧着她的笑容,心里也不知是甜,是酸,是苦,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突听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 *** 四个黑衣人已走进了李家栈。 这四人俱是神情剽悍,步履矫健,但手脚粗大,肌肤糙黑,一望而知,都是久经劳苦的人,身子虽然健壮,武功却绝不会高明,说不定投身江湖还未久,要指挥这种人,自然比指挥老江湖容易得多。 当先一人,手提红缨枪,后面一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杆五股叉,另外两人,却是右手持钢刀,左手持盾牌。 他们一走进来,就在四面瓦砾中东戳一下,西戳一下,像是在查看有没有人藏在瓦砾里。 朱泪儿瞟了俞佩玉一眼,虽未说话,但意下却显然是在赞许俞佩玉做事的仔细和谨慎。 他们若是藏在别处,此刻就难免被人发觉了。 只听提枪的那人忽然笑道:“堂主做事也未免太仔细了,这把火烧过后,就连鬼都要被烧跑,哪里还有人会藏在这里?” 拿叉的人笑道:“你以为这真是堂主的意思么?” 提枪的那人道:“不是堂主的意思?是谁的意思?” 拿叉的人忽然压低语声,道:“我告诉你们,你们可不许到处乱说,这次堂主出山,据说全是为了帮那姓俞的武林盟主的忙。” 提枪的那人道:“放火也是他的主意么?” 拿叉的人道:“自然也是他的主意,否则堂主为何要不远千里,跑到这小镇上来放火?” 俞佩玉和朱泪儿这时才知道他们并非俞放鹤之属下,俞放鹤找别人来放火,以后自然更可以将责任推诿了。 几个人嘴里说着话,已走了出去。 朱泪儿这才叹了口气,悄声道:“俞放鹤果然是心计深沉,无论做什么事,都先留了退步,要别人代他受过,于他武林盟主的身份丝毫无损。” 俞佩玉叹道:“正是如此,无论是杀人,是放火,他只不过在幕后主持而已,事情若是发作,罪名总有别人来担当的。” 朱泪儿道:“要杀人他找的是怒真人,要放火他找的是谁呢?这‘堂主’又是什么人呢?” 俞佩玉沉吟道:“只怕就是‘霹雳堂’的主人,久闻江南霹雳堂乃是普天之下,擅造火器的第一名家,若非他放的火,火势只怕也不会发作得那么快了。” 朱泪儿道:“你可知道这‘霹雳堂’的主人是谁?” 俞佩玉道:“雷风。” 朱泪儿喃喃道:“霹雳堂,雷风,霹雳堂,雷风,霹雳堂,雷风……” 她将这名字一连念了十多遍,像是生怕忘记了似的。 俞佩玉皱眉道:“你……你想找他报仇?” 朱泪儿缓缓道:“这件事就算不是他主使的,无论如何,总是他动手烧了我的家,我若不将他的家也放把火烧光,我就对不起他。” 俞佩玉默然半晌,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这孩子脾气竟是如此骄傲倔强,别人若是得罪了她,她固然拼命也要报复,别人若是有恩于她,她也会牢牢记在心里,现在她年纪还这么小,若让她一个人在江湖中流浪,却叫人如何放心得下。 就在这时,忽听远处一人大笑道:“江南霹雳堂的雷珠神火,果然名不虚传,小弟今日可真算开了次眼界,实在令人佩服得紧……” 这是“菱花剑”林瘦鹃的声音,他故意将声音说得那么大,像是还唯恐别人不知道这把火是雷风放的。 另一人哈哈笑道:“但这把火只怕要烧掉咱们几万两银子吧。” 这人的笑声里充满得意之情,显然正是霹雳堂主人雷风。 朱泪儿冷笑道:“这姓雷的原来是个草包,别人拿他当冤大头,他还在得意哩。” 俞佩玉沉声道:“这些人耳目灵便,咱们还是莫要说话的好。” 说话间,已有几个人谈笑着走了过来。 只见俞放鹤和一个身穿紫红长袍的威猛老人并肩走在前面,林瘦鹃和另外几个人在后相随。 这红袍老人高视阔步,睥睨自雄。 要知江南霹雳堂在武林中不但名声显赫,而且贩卖火器,获利甚丰,已可称得上是富可敌国,所以这位养尊处优的霹雳堂的主人,自然难免踌躇满志,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方才那四条黑衣大汉已走出了李家栈,此刻站在这旁,恭身相迎,雷风眼角瞟过,沉声道:“火场中已没有人了么?” 提枪的人躬身道:“除了方才那女子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雷风道:“很好,你们退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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