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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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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瞪了他一眼,脸色也沉了下来,道:“你既是送信的,就跟我来吧,若非盟主早有吩咐……哼。” 俞佩玉见他如此模样,反而不生气了,暗道:“那姓俞的手下若尽是这种蠢才,那倒当真值得可喜可贺。” 转过这树林,前面有座道观,这李渡镇上,大多居民都姓李,这道观里供奉的太上老君也姓李,他们自命为老君后代,所以将这道观建筑得分外宏伟,规模竟比若干大城里的道观佛寺还要大得多。 此刻道观里也是静悄悄的,两扇黑漆大门,只开了一线,门前槐树参天,竟是多年的古树。 那两人到了门口,回头道:“你在这里等着,咱们进去为你通报,可不许随意走动,知道么?” 若是别人见到如此无礼的人,说不定早已给他们两个大耳光了,但俞佩玉却只是淡淡一笑,道:“如此就多谢两位了。” 那两人又瞪了他一眼,才冷笑着走了进去。 只听门里隐约传出他们的语声,道:“盟主将对方说得那么厉害,但我瞧这送信的,简直像个唱花旦的,只可惜脸上多了条刀疤。” 俞佩玉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是愉快。 少年人血气方刚,心高志傲,最怕的就是受人冷淡,被人轻贱,俞佩玉本来又何尝不是如此。 但此刻他历经艰险,饱经忧患,却生怕别人看重了他,别人越是瞧他不起,觉得他没用,他心里反而越是欢喜,只因他知道唯有这样的人,才不会遭人陷害,受人歧视,他年纪虽然轻,学到的事已太多了。 过了半晌,只听门里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送信的在哪里?” 俞佩玉知道这正如台上名角唱的戏还未出场前,先报个信,让台下观众留意,否则他明知送信的就在门外,还用得着问么?当下也整了整衣衫,道:“就在这里。” 这一问一答都是多此一举,当真妙不可言,但若缺少这么样一番做作,这场戏看来就好像不够隆重似的。 但问也问过了,答也答过了,门里面竟还是没有人走出来,俞佩玉等了半晌,纵然沉得住气,也忍不住道:“送信的就在这里……送信的就在这里。” 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两遍,声音一次比一次说得响亮,但门里仍是静悄悄的,全无回应。 俞佩玉又等了半晌,忽然笑道:“阁下明知有人送信而来,为何置之不理?难道阁下不愿意接这封信么?在下实在猜不透阁下是何用意。” 门里自然还是没有人声。 俞佩玉缓缓接道:“但在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送信而来,好歹也得要将信送到的……” 嘴里说着话,人已径自推门而入。 院子里浓荫满地,亦是悄无人迹,就连方才将俞佩玉带来的两条大汉,此刻都不知到哪里去了。 俞佩玉目不斜视,穿过院子,走上大殿。 大殿里香烟缭绕,神龛里太上老君垂眉剑目,宝像庄严,但大殿中央的一只青铜香炉,却已被人移到旁边。 这香炉高达一丈开外,看来纵有霸王举鼎之力,也难将之移动分毫,若有十来个力大如牛的人,或可将之移动,但铜鼎一共只有三条腿,别的地方根本滑不留手,若是十来个人一齐来搬,根本没有着力之处。 俞佩玉实在猜不透这铜鼎是被谁移开的,是如何移开的,只见铜鼎被移去后,大殿中央,已摆上了十二张红木交椅。 但椅子上却连一个人也没有,走到这里,俞佩玉再也不能往前走了。 他心里也已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也知道那病人会借覆信之由,来刺探他们的虚实,所以一个个都避不见面,但是那俞某人和林瘦鹃等人,本已用不着再掩饰行藏,不愿露面的,只怕就是那厉害的帮手了。” 这帮手究竟是谁?为何如此神秘?他难道怕那病人知道他来了?那病人知道他来了难道就会逃走? 俞佩玉也不觉动了好奇之心,眼珠子一转,突然向中间那张空的红木椅子长长一揖,道:“在下俞佩玉特来拜见盟主。” 他神情恭恭敬敬,好像那俞放鹤此刻就真的坐在椅子上似的,俞放鹤若不愿失去盟主身份,还能不现身么? 过了半晌,果然听得俞放鹤的语声从后面传了出来,带笑道:“老夫实未想到送信的竟是俞公子,失迎失迎。” 这话说得倒客气,但话犹未了,旁边已另有一人大声道:“你就是来替凤三送信的?” 俞佩玉直到此刻,才知道那病人的名字叫“凤三”,只觉这语声又快又急,可见说话的人性情十分急躁。 性情急躁的人,功夫大多练不好,但这人却偏偏是功力深厚,每个字都如铜钟大鼓,震得人耳朵发麻。 俞佩玉用不着见到他的人,已知道这人武功之高,竟是自己平生未见,竟真的比十三大门派的掌门人都高出一筹。 他心里正自惊异,那人已等不及了,怒道:“问你的话,你怎不快说。” 俞佩玉道:“不错,在下正是为凤老前辈送信……” 那人厉声道:“你是凤三的什么人?” 俞佩玉道:“在下与凤老前辈非亲非故,只不过……” 那人怒吼道:“非亲非故,为何要替他送信?你吃饱饭没事做了么?” 俞佩玉每次话未说完,就被这人打断,心里不禁暗暗苦笑:“此人性子这么急,火气这么大,却不知他这一身武功是怎么练成的?” 要知练武一途,绝无捷径,想要有一分功夫,便得花一分力气。 这人功力如此深湛,也不知要花多少苦功才练得成,瞧他这种火爆性子,却不知是怎样熬过来的。 俞佩玉心里虽惊奇,嘴里却不敢怠慢,微笑道:“送信轻而易举,于己无损,于人有利,在下何乐而不为?” 那人“哼”了一声,道:“信在哪里?” 俞佩玉道:“凤老前辈要在下带的是口信。” 那人道:“口信?他难道连笔都提不动了么?” 说到这里,忽然大笑起来,笑声更是响亮得可怕,整个大殿都充满了他的笑声,神幔都被震得簌簌而动。 俞佩玉更觉骇然,等到笑声渐逝,才沉声道:“凤老前辈令在下转告各位,就说今夜子时,他必定在那边恭候各位的大驾,盼各位准时赴约……” 那人又大怒道:“他盼我们准时赴约?难道他还怕老夫不敢去了么?” 俞佩玉道:“凤老前辈的意思,只不过是……” 那人怒吼道:“他的意思你怎会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信已送到,还不快滚,小心老夫打扁你的脑袋。” 俞佩玉淡淡一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告退了。” 这些人竟对他毫无为难,他本该觉得很轻松愉快才是,但此刻他心情却是说不出的沉重。 只因他明虽为了送信而来,其实却另有两个目的,其中一个是为了那病人,还有一个是为了自己。 他不但想替那病人探出此间的虚实,还想找着红莲花,将此中曲折说出来,他不愿红莲花也来淌这浑水。 但现在他既未探出此间的虚实,也未见到红莲花,其势又万万无法再留下来,简直等于白走了这一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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