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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律香川道:“是!”

  老伯展颜道:“所以我大部分财产你都可自由支配,其中只有我特别注明的几份是例外。”

  他神情忽然变得很奇特,缓缓接着道:“那几份财产我是留给小蝶的。”

  律香川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道:“我明白,我一定找到她,交给她。”

  老伯道:“你还记得那个叫‘秦中亭’的少年人?”

  律香川道:“那样的人我怎会忘记!”

  老伯道:“他是个很有用的人,你若能要他做你的朋友,对你的帮助一定很大。”

  律香川道:“这人好像很神秘,自从那天之后,就已忽然失踪,我也曾在暗中打听过他,但江湖中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么样一个人出现过。”

  老伯笑笑,道:“有的,你只要找到小蝶,就找到他了。”

  律香川觉得很惊讶,但瞬即笑道:“我只要找到他,就能要他做我的朋友,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老伯笑道:“很好,我知道你的眼光,一向不错——”

  他笑容忽又消失,沉下脸道:“除此之外,他还要你做一件事!”

  他目中射出怒意,道:“我要你替我查出小蝶那孩子的父亲是谁,查出后立刻杀了他!”

  律香川道:“是,我一定想法子查出来的!”

  老伯道:“很好,很好——”

  他长长吐出口气,脸色又渐渐和缓,微笑道:“我对你说这些话,只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我还会回来的,带着万鹏王的人头回来。”

  律香川也展颜笑道:“那天我一定重开酒戒,用他的头做酒壶。”

  老伯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戒酒的?”

  律香川叹息着,道:“从我得到武老刀死讯的那一天。”

  他垂下头,慢慢的接着又道:“那天我若非已喝得很醉,也许能猜出万鹏王的阴谋,武老刀父子也许就不会死,所以从那天之后,我一直滴酒未沾,因为我发觉无论谁喝了酒之后,都很容易做错事。”

  老伯点了点头,忽又问道:“女人呢?自从林秀走了后,你就不曾再有过别的女人?”

  律香川觉得很惊异,彷佛想不到老伯会问他这件事,因为这本是他的私事,老伯一向很少过问别人的私事。

  但老伯问了。

  所以他只有回答,他摇摇头。

  老伯道:“为什么?你身体一向不错,难道不想女人?”

  律香川苦笑道:“有时当然也会想,但找女人不但要有时间,还要有耐性,这两样我都没有。”

  老伯微笑道:“你错了,我年轻时很少有时间,更没有耐性,但却总是有很多女人,而且全都是很好的女人。”他凝视着律香川,接着说道:“这两年来你已应该很有钱,只要有钱,就该找得到最好的女人,这道理你难道不懂?”

  律香川道:“我懂,但我却不喜欢用钱买的女人。”

  老伯道:“你又错了,女人就是女人,你无论用什么法子得到她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看你能不能真正得到她们!”

  律香川叹道:“那并不容易。”

  老伯道:“谁说不容易,女人就是野马,只要你能驯服她,她就永远是你的,只要你能骑上她,就应该有法子驯服她。”

  他微笑着,一双眸子彷佛突然变得年轻起来。

  律香川也忍不住笑了。

  很少有人知道老伯在女人这方面的经验也和别的经验同样丰富。

  律香川忍不住大笑道:“你年轻时一定是个很好的骑师。”

  老伯说道:“难道你认为我现在已不是了?”

  他微笑着接道:“骑马这件事就像享受一样,只要一学会,就永远不会忘记,无论你多少年不骑,都绝不会忘记。”

  律香川道:“就算不会忘记,但无论如何总会生疏些的。”

  老伯面上故意做出很生气的样子,道:“你认为我现在已生疏了?要不要我试给你看看。”

  律香川微笑不语。

  老伯道:“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有最好的女人?”

  律香川道:“我听说过一个地方,但却从来没有去过。”

  老伯眨眨眼道:“你说的这地方是快活林。”

  律香川又显得很吃惊,说道:“你也知道快活林?”

  老伯笑得彷佛很神秘,悠然道:“你知不知道快活林那块地是谁的?”

  律香川道:“听说那地方的主人姓高,别人都叫她高老大,但却是个女人,一个女人能让别人称她‘老大’,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老伯道:“不错,她的确是个很能干的女人,她选了块很好的地方,在上面盖起了房子,做出了很大的生意,但那块地方却不是她的,只不过是她租来的!”

  律香川道:“她为什么不将那块地买下来?”

  老伯道:“因为那块地的主人不肯,无论她出多高的价钱都不肯。”

  他笑得不但神秘,而且很得意。

  律香川试探着问道:“你知道那块地的主人是谁?”

  老伯道:“我当然知道,天下绝没有比我更知道的了。”

  他微笑着又道:“因为那块地真正的主人就是我。”

  律香川也笑了,道:“她若知道这件事,也许就不会选中这块地。”

  老伯道:“她当然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别人都以为像我这种人做生意,一定是饭馆、赌场、妓院,这一类的生意。绝对想不到我的财产大部分是土地。”

  他冷笑着接道:“万鹏王也一定想不到,他可以砸去我的赌场,砸我的妓院,就算他全部砸光,还是动不了我的根本。”

  律香川长长吐出口气,道:“因为他无论如何也砸不坏你的地方?”

  老伯道:“不错,土地本是任何人都毁不了的,等到了我这种年纪,就知道世上只有土地最可靠,只有土地才是一切事的根本。”

  他的想法当然很正确,但却还是忘了一件事。

  无论你有多少土地,就算天下的土地都是你的,等你死了之后,也还是和别人一样,也并不能比别人多占一尺地。

  也许他并不是真的没有想到,只不过不愿说出来而已,也许这就是一个垂暮老人的悲哀。

  人为什么总是要自己欺骗自己,隐瞒自己?

  是不是因为只有用这种法子才可以让自己活得愉快些?

  老伯忽然长长叹了一声,道:“我一直将你当做我的儿子,孙剑死了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希望你不要学他,不要令我失望。”

  律香川道:“他并没有令你失望,他做的事绝没有任何人能比他做得更好。”

  老伯道。“但是他没有儿子,他至少应该替我生个儿子。”

  律香川道:“你最好起快去找,我希望能活着看到你的儿子!”

  他目中带着种说不出的寂寞和悲哀,缓缓接着道:“你慢慢就会知道,一个人到了年老若还没有后代,那种寂寞绝不是任何事所能弥补的。”

  律香川沉吟着说道:“但是你已有后代,小蝶的儿子也一样可以算是你的后代。”

  老伯的悲哀突又变为恼怒,厉声道:“我不要那样的后代,我就算是绝子绝孙,也不要那样的野种!”

  他紧握双拳,接着道:“所以你一定要查出那孩子的父亲,无论他是谁,都绝不能让他活着,我的意思你明白么?”

  律香川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明白。”

  律香川的确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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