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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袍老人道:“现在你还是不认得?”

  陆小凤道:“不认得!”

  绿袍老人冷笑了一声,慢慢的站起来,大家就看见绣在他前胸衣裳上的一张脸,眉清目秀,面目娟好,彷佛是个绝色少女。,等他站直了,大家才看出绣在他衣服上的,竟是个人首蛇身,鸟爪蝠翼的怪兽。

  大家虽然不知道这怪兽的来历,这怪兽虽然只不过是绣在衣服上的,可是只要看见它的人,就立刻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寒意从心里升起,禁不住要激灵灵打个寒噤。

  陆小凤还是好像看不见。

  绿袍老人道:“现在你认不认得?”

  陆小凤道:“还是不认得!”

  绿袍老人干枯瘦削的脸,似乎也已变成墨绿色,忽然伸出手,往桌上一插。

  只听“夺”的一响,他五根鸟爪般的指甲,竟全都插入桌子里,等他再抬起手,两三寸厚的木板桌面,已赫然多了五个洞。

  又是“哗啦啦”一声响,半截铁链子落在地上,杨捕头已吓得连手脚都软了。

  屋子里忽然有了股说不出的恶臭,三个捕头夺门而出,裤管已湿透。

  陆小凤也不能再装作看不见了,终于叹道:“好功夫!”

  绿袍老人冷笑道:“你也认得出这是好功夫?”

  陆小凤微笑点头。

  其实他早已看出这三个怪异老人的来历,他脸上虽在笑,手里也在捏把冷汗。

  绿袍老人忽然闭起眼睛,仰面向天,曼声而吟。

  “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入我门,唯命是从!”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们是谁了!”

  绿袍老人冷笑。

  陆小凤苦笑道:“但我却还是不知道,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绿袍老人盯着他,忽然挥了挥手。

  后面的院子里立刻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吹竹声,如怨妇悲哭,如冤鬼夜泣。

  然后就有四个精赤着上身,胸膛上刺满了尖针的大汉,抬着块很大的木板走进来,木板上堆满了墨绿色的菊花。

  这些大汉们两眼发直,如痴如醉,身上虽然插满了尖针,却没有一滴血,也没有痛苦,脸上反而带着种鬼诡可怕的微笑。

  坐着喝茶的老人也站了起来,三个人一起走到这块堆满墨菊的木板前合什顶礼,喃喃的念道:“九天十地,诸神诸魔,俱来护驾,同登极乐!”

  陆小凤忍不住走过去,从木板上拈起了一朵菊花,一只手忽然冰冷。

  他刚拈起这朵菊花,就看见花下有一只眼睛,在直勾勾的瞪着他。

  这只眼睛白多黑少,眼珠子已完全凸出,带着种说不出的惊惶恐惧。

  陆小凤倒退了几步,长长吐了口气,道:“这个人是谁?”

  绿袍老人冷冷道:“现在已是个死人!”

  陆小凤道:“他活着的时候呢?”

  绿袍老人又闭上眼睛,仰面向天,缓缓道:“九天十地,诸神之子,遇难遭劫,神魔俱泣。”

  陆小凤动容道:“难道他是你们教主的儿子?”

  绿袍老人道:“哼!”

  陆小凤道:“难道他是死在我手上的?”

  绿袍老人冷冷道:“杀人者死!”

  陆小凤又倒退了两步,长长吐出口气,忽然笑道:“有人要抓我去归案,有人要我死,我只有一个人,怎么办呢?”

  绿袍老人冷冷的看了杨捕头一眼,道:“你一定要他去归案?”

  杨捕头道:“不——不——不一定!”

  一句话未说完,已“噗咚”一声跪在地上,竟连腿都吓软了!

  陆小凤叹道:“这么样看来,好像我已非死不可。”

  绿袍老人道:“但是我也知道,你临死之前,必定还要拚一拚!”

  陆小凤道:“一点也不错!”

  他忽然出手,夺下了一口剑、一把刀。左手刀,右手剑,左劈右刺,一连三招,向绿袍老人攻出去,不但招式怪异,居然还能一心两用。

  绿袍老人冷笑道:“你这是班门弄斧!”

  一心二用,正是他教中的独门秘技,陆小凤三招攻出,他已看出了破法,已经有把握在三招中叫陆小凤的刀剑同时脱手。

  就在这时,突听“呛”的一声,陆小凤竟以自己左手的刀,猛砍在右手的剑上。

  刀剑相击,同时折断。

  绿袍老人竟看不懂他用的这是什么招式,只看见两截折断了的刀剑,同时向他飞了过来。

  陆小凤的人,也已凌空飞起,用力掷出了手里的断刀折剑,人却向后倒窜了出去。

  没有人能形容这种速度,甚至连陆小凤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有这种速度。

  一个人在挣扎求生所发挥的潜力,本就是别人难以想象的。

  门外有风。

  陆小凤在风中再次翻身,乘着一股顺风,掠上了对面的屋脊。

  还没有人追出来,绿袍老人凄厉的呼声已传了出来:“你杀了诸神之子,纵然上天入地,也难逃一死。”

  陆小凤既没有上天,也没有入地,他又到了银钩赌坊外那条长巷,雇了辆马车,再回到今天早上他醒来时那地方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他总算有几分明白。

  那些人要他在荒郊野外睡一夜,只不过想陷害他,要他背黑锅。

  他自己也知道,昨天晚上他遭遇到的事,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那位冰山般的美人,当然更不会替他作证,何况她现在早已芳踪杳杳,不见踪影。

  他只有自己找出证据来,才能替自己洗清这些百口难辩的罪名。

  车子走了一段路,果然经过夜市的市场,然后又经过一道流水,才到了今晨他醒来的地方。

  ——难道他昨天晚上真是走的这条路?

  ——难道这地方真是昨夜冷若霜拉着他走下来的地方?

  但这里却偏偏是一片荒野,连个草寮都没有,哪里来的金钩赌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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