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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芮玮微微点头,笑道:“睡是睡饱了,只是觉得全身无力,口中焦渴,想喝点水。”正要爬起,就湖旁掬水来饮,高莫野按住他,笑道:“不要起来,再躺着休息一阵,我替你拿水。”

  芮玮见她一片好意,重新躺下,高莫野伸手在湖旁捧起清凉的湖水,放在芮玮嘴上,喂他喝下。

  芮玮眼见洁白的玉手,口尝沁人肺腑的凉水,笑道:“这是神仙境地吗?”

  高莫野摇头娇嗔道:“不是,这应是人间仙地!”

  芮玮含笑道:“怎么呢?”

  高莫野莞尔笑道:“因为……因为……我是人,不是神仙……”

  说完,不敢望他,转面在湖旁掬水。

  芮玮想到“只羡鸳鸯不羡仙”这句话,便知高莫野话中另有含意,思起那日在车中对她的举动,不由心意漾荡起来,望着她的侧面,痴然不语。

  高莫野捧着水,转头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娇嗔道:“不准看不准看!把眼睛闭起来……”

  芮玮好听话,立即把眼皮闭下,高莫野喂着他喝水,声音微有颤意道:“你……你为什么那样看我……”

  这轻轻栗动的声音,听来诱人无比,芮玮伸手抓住她的玉手,高莫野仅下意识的微微一缩,便任他拉住……

  正当他俩人心意相通之时,陡听一声尖笑道:“光天化日之下这么亲热,好不害羞!”

  芮玮霍然坐起,高莫野大惊道:“谁?”

  只见前面的树林中,飘飘走出一位黄衣白发妇人,渐渐向他俩身前行来,脸色显出来意不善。

  芮玮立身站起,上前护在高莫野身前,道:“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白发妇人头发虽是全白,面目却姣好异常,身高窈窕,想当年不失为个美貌女子,她离芮玮一丈站住,突道:“你是谁?”

  芮玮奇道:“我尚未问清你是谁,怎倒反问我是谁?”

  白发妇人恶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姓芮!”

  芮玮心肠一软,叹道:“我是姓芮,前辈认识我父亲吗?”

  白发妇人霍然神情惨变,怒容满面,叫道:“好呀!你果是姓芮,是那贱人生的!”

  芮玮听她话中骂到母亲,责斥道:“疯子!疯子!谁是贱人!只有你才是贱人!”

  白发妇人被骂贱人,一愣后,不但不怒,反而眼泪直流,哀泣道:“我是贱人!我是贱人!你不知已骂我多少次贱人了!”

  芮玮骂她后,见她如此伤心,不安道:“恕晚辈无礼,晚辈不会再骂你了!”

  白发妇人摇头道:“你已骂得我太多了,骂得我心碎如粉,再骂我几句也无所谓了!”

  芮玮惊道:“晚辈仅失口一次,以前何曾骂你?”

  白发妇人本是低头哀泣,这时抬头注视芮玮,抹去泪痕,叹道:“我是说你,是说你父亲,他……他……”

  芮玮道:“你与我父亲相识?”

  白发妇人眼神茫然,若有所思道:“我不但与你父亲相识,而且十分熟识,我这一头白发便因他之故,不及一年统统白了!”

  芮玮见她那头白发,雪白如银,并非她年龄应有的现象,照理她四十不到,没有一根白发才对,暗忖:难道真因父亲之故,令她如此早白吗?却又不敢相信,问道:“你既认识我父亲,可知他老人家名吗?”

  白发妇人凄凉笑道:“他名吗!他的名字我会忘记?不!不!不!不知每天暗暗呼他几遍,是再也不会忘记的!”

  芮玮道:“你说出来,也许你心中认识的人,并非我的父亲。”

  白发妇人尖笑道:“他叫芮问夫,你敢说他不是你的父亲?”

  芮玮黯然点头道:“不错!你是谁?父亲怎会令你头发白了?”

  白发妇人柔声道:“熊解花,你父亲有没有常向你提到这个名字?”言罢,全神贯注,好似等待芮玮说出:是的,我父亲常常提到你的名字!

  那知芮玮摇头道:“我父亲从未说过这名字,我也从未听过!”

  白发妇人脸色倏地变得苍白,显得很失望地道:“他从未说过我?……”

  芮玮见她那等表情,十分同情,安慰道:“前辈不要伤心……”

  白发妇人突然神情凶恶地注视芮玮面孔,恶毒道:“他从不提我的名字,定然只说你母亲的名字啦?”

  芮玮自幼就未见过母亲,父亲提到时就说,你母亲已去世,她是世上最美的女子,名叫陈淑真。

  想到母亲,不由哀戚道:“我父亲当然只提母亲的名字,难不成会提你的名字,再说我母亲是世上最美的女子,父亲再也不会去想别个女子!”

  这话深深刺伤白发妇人熊解花的心,顿时惹得她大怒起来,一掌打去,芮玮闪躲不开,只听“啪”的一声清响。

  芮玮见她出掌神奇,莫说现在功力未复,就是功力未失时,也很不容易躲开,当见她一掌打完,另一掌又打来,他反而不想躲避,心道就让他打个够吧!

  但见熊解花一掌接着一掌,“啪”“啪”不绝地打去,顷刻打得芮玮脸颊浮肿,一旁高莫野看得很心痛,拼力站起,娇呼道:“住手!住手!住手……”

  她那能站得稳,才一站起,“咕咚”又摔倒,但她呼声未歇,只听叫得声嘶力竭好不凄绝!

  熊解花一面打一面看高莫野,一直见她叫不出声音,才停歇下来,芮玮虽然齿血流得满脸皆是,却仍倔强道:“打够了吗?”

  熊解花见他倔强之态酷似他父亲,知道就是打死他,也不会说一个“饶”字,唯有打他心爱之人,才能教他伤心,想到这,阴阴一笑,倏地,俯身抓起高莫野。

  芮玮大惊,赶忙去救,但熊解花身法好快,早已将高莫野挟在胁下,掠到丈外定身站住。

  芮玮倔强的神色顿除,哀求道:“你莫要弄痛她!”

  熊解花冷笑道:“你可知,你父亲当年怎样待我吗?”

  芮玮齿血也顾不得抹去,不断哀求道:“你放下她!你放下她,她身中毒伤,经不起你那般用力挟住……”

  熊解花突然加力一挟高莫野,痛得高莫野冷汗直流,微微呻吟,但她看也不看,冷酷道:“你别哀求,你越哀求,我越发要虐待她!”

  芮玮吓得果然不敢做声,唯有用无限的怜爱眼光注视着高莫野……”

  熊解花道:“你好好听我说一段故事给你听!”

  芮玮连连点头,只要她不虐待高莫野,就是什么事也可以答应她,只听熊解花忽然声音变的哀惋道:“他却爱上另一个丑恶的女子……”

  “我万般求他爱我,不要爱那丑恶的女子,我更万般对他好,为他受任何的委屈,只求他回心转意,那知他非但没有回心转意,反而骂我是个贱女人,教我不要再缠他……

  “我任他骂,也不知骂了多少次,但望他总有一天会再爱我,就像他没有见到丑恶女子前爱我一般,谁……

  “谁知这一天永没实现,他却和那丑恶女子成婚了……

  “我得到这消息,伤心得无生意,生活颓唐万分,不及一年头发全白,身体孱弱得几乎死去。

  “一年后,我得到消息,说那丑恶女子离弃了他,仅留下一个甫生一月的婴儿……”

  芮玮听到这,脸色微变,几要出口辩解,但见到她胁下的高莫野也在静听,便极力忍住,只听她仍在回忆往事般的自语道:“我知道这消息,匆匆赶去,好好安慰他,万想不到我一番好意却换得一盆冷水,浇得我心灰意冷,记得那时他说:妻子去世了,并非离弃我,她虽然死去,但我对她的爱心坚贞如石,永不再变,你别缠我,快快走吧!否则莫怪我下逐客令了……

  “这番话他竟狠心对我说出,难道这就是我对他多年痴情的代价吗?难道我就这么不值他一顾吗?

  “痛心之下,思之再三,我决定要对他报复……”

  芮玮脸色大变,急问道:“你对我父亲怎样报复?”顿觉她可能是杀父凶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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