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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一直到目前,他仍未弄清楚店掌柜与燕宫双后、香川圣女之间,到底有何关系牵连,首先要知晓的便是他的姓名身分,是以迫不及待问出口来。

  店掌柜犹未回答,黄裳少女抢着道:“你别一个劲儿问个不歇了,快跟我走吧──”

  赵子原怔道:“随姑娘走到那里去?”

  黄裳少女道:“去见燕宫双后啊,你为她们做了一桩事,宫后多少会给你一点好处的。”

  “燕宫双后身分何等尊隆,而小可在江湖籍籍无名,还不是听令旁人予驱予遣,焉敢妄求赏赐施舍,盛意心领了。”

  显然他仍念念不忘刻前双后座轿路过,重帘深垂,既不愿见他的面,连话语都不屑与他直接对谈,要宫妃转达的屈辱,其实他本非量小器窄之人,但对今夜之遭遇,竟是耿耿不能释怀,似此心理,连他自家亦解释不出。

  黄裳少女翠眉一耸,怒道:“不去便不去,哼,不识抬举!”

  一顿蛮靴,自赵子原手中抢过那块玉牌,向店掌柜招呼一声,连袂离宅而去。

  偌大的宅院,只剩得赵子原与司马迁武二人,案上烛火已将燃尽,而他俩仍互相保持着缄默,各人想着各人的心事。

  良久,赵子原终于转过头来,道:“司马兄此后行止可得与闻吗?”

  司马迁武道:“这座宅院是家父留下的故园,荒废已久,小弟准备留此重建家园,说不定就在此定居下来。”

  赵子原错愕万状,似乎想不到对方会有定居于此的打算,但眼下他却不好多问,说道:“既是如此,小弟先行一步。”

  他抱拳为礼,快步离开庄院。

  司马迁武目送赵子原的背影逐渐消失,这时长夜已褪,外面天边出现了微曦,灰黯的晨光落在墙内,迷蒙之中现出一片灰白。

  嘱目东方上升的旭日,司马迁武唇角噙着一丝莫可言测的笑容,疾步走出大门,他竟也毫无眷恋的离开了这座的故宅。

  ***

  骄阳万里,司马迁武一口气走到晌午时分,来到泾阳城北高王山,他一面浏览沿途景色,一面找寻憩歇之所,终于在一块靠近飞瀑的岩石上停下来。

  在岩上落坐不久,一块云层从远方飘过来,罩住无际晴空,须臾,便下起霏霏细雨来。

  司马迁武默默坐在岩石上,任凭雨丝飘洒,那在斜风吹荡下细雨和飞瀑溅珠的流泉,并没有两样,久久他已完全陶醉在这大自然的美景里。

  飞瀑后面,忽然传来一道清越的语声:“炎曦当空,正苦烦渴,忽尔云雨挟风而至,倒可令人尽涤一身暑气,落得清爽清爽。”

  另一人笑了笑道:“文崎兄此言甚是,如此灵境胜迹尽罩于轻风斜雨之下,正是应了前人一句,良辰美景,相得益彰了,吾兄喝了这杯,何不吟首七绝以助兴?”

  另一人半晌无语,大约是在斟酌诗句,过了片刻,方朗声吟道:“犹忆江南梅熟日,对泉吹笛雨连绵,名山尽历游何处,飞瀑声中对雨眠……”

  那清越的声音道:“兄台在江南呆久了,连吟诗作赋都免不了有乡土之感触,此情此景,倒也颇有江南风味,惜乎江南风光我心仪已久,却始终未尝有机会前往一游。”

  司马迁武暗忖:“这两人独占佳景,雨下酌吟,当真是绝俗雅士,我不期在此邂逅,何不过去攀谈结识?”

  正待移身过去,只闻那清越的声音复道:“昨日小弟接到文崎兄驿传束柬,立刻赶到灞桥迎迓,不审何事竟劳动兄台自南方千里迢迢赶来此地?”

  那被唤做“文崎”的压低嗓子,道:“这个么?……你先瞧瞧这封柬帖──”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音传来,另一人惊呼道:“怎么你也接到了柬帖?”

  那文崎沉声道:“牟家坝在一个月前,失落一块瑞顼瑰石,那瑰石是牟家的传家异宝,日前却突然接到丐帮的柬帖,自承偷去此物,约我到此见面,现下时候已到,却还未见丐帮的人物出现……”

  那清越的声音道:“依此道来,兄台来此并非为的是游历,而是有意到高王瀑来了。巧得很,鄙院在不久前也遣失了一宗异宝,同时又接到了丐帮柬帖,约定的时间地点与你相同,你说这不是巧合是什么?”

  那文崎道:“这倒奇了,丐帮与我们向来河水井水两不相犯,做案为何做到我们的头上来?此次来函邀约之举,不合情理之极,其中可能有隐情也说不定。”

  另一人默然,似乎在寻思一事,半晌始道:“不错,此中果然有阴谋,竟然牵涉到一件极大的血案!”

  那文崎道:“你说清楚点,什么血案?”

  那清越的声音道:“来高王瀑的道上,咱们不是碰见了好几批居于远方的名家高手么?如果他们也是丐帮约来……”

  话声突地中断,那文崎脱口呼道:“刘兄,你──你身体不适么?……”

  另一人断断续续道:“咱们……都中……计了,丐……帮背了这……个黑锅……只……只怕……”

  接下去便是“砰”“砰”二响,然后寂然无闻。

  司马迁武皱眉暗忖:“这两人谈得好好的,怎地忽然连字语都咬不清?莫非发生了意外变故?”

  一念及此,连忙疾步绕过瀑布,入眼处,只见靠近飞瀑的一片旷地上,平铺一面席子,肴核未尽,杯盘狼藉,二个中年文士直挺挺躺在席上──

  上前一望,见两人面色泛青,显然已经气绝。

  司马迁武讶骇交集,心道:“只片刻工夫,这二人便暴毙于此,是谁下手如此毒辣?”

  忽闻左侧林丛中发出一阵古怪之极的“呵”“呵”声响,间而夹杂着一片怪啸,令人听了立刻全身发毛。

  哗啦啦一声暴响,枝叶被扫下一大片来,此外再无其他动静。

  俄顷,司马迁武掠出林丛,自言自语道:“我原以为树林中必然藏着有人的,没想到连影儿都没见到一个,大约是我判断错了?”

  他故意放大了声音,若树林中有人,那是必然听到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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