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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大景迈等三人只是一个劲儿愣愣发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于思大汉钟璧压低嗓子说道:“咱们不如过去瞧瞧也好,反正于己无损……”

  林景迈点头称可,三人纵马绕上。

  那赶车人沉声道:“香川圣女就坐在内侧,三位请低下头来,目光不可斜视,三位其中一若稍有不敬之表示,后果即不堪设想。”梅尚林道:“这个咱们省得,请掀帘罢──”

  赶车人轻轻将帘子掀起一角,三人齐然肃容垂下头来,鱼贯策马缓缓经车头行过──

  三骑走过后,林景迈在马上恭身一揖,道:“圣女巾帼奇人,才貌双绝,今日区区等能一睹芳颜,实感荣幸之至,容此谢过。”

  当下三人拍马前行,途经马骥这辆车时,赵子原忽然感到一阵古怪的冲动自心底直冒而起。他纵身下车,拦住梅尚林低声问道:“敢问阁下可曾瞧见了什么人没有?”

  青年梅尚林迟疑了一会,始道:“哦,你问这个……走经篷车时,不便抬头直视,以免被误会为对圣女不敬,此外车中的光线又是黯淡得很,依稀我只能瞧见一张清丽绝俗的面容,即连此点,自己也不能确定,印象可说是模糊恍忽已极。”言罢,偕同林、钟二人纵马走远了。

  赵子原问不出个所以然,私心未免有些失望,此刻那酷似马骥赶车人扬起马鞭,篷车如脱弦之矢,超越而去。

  赵子原步回马骥的座旁,马骥寒声道:“小子你和那姓梅的交头接耳,敢有……”

  突听车内那女子慵倦的声音道:“马骥策马!快追上前面那辆车!”

  马骥双手一拉缰辔,马嘶车动,绝尘疾奔出去。

  两辆篷车一前一后在道上飞驰,尘埃弥漫半空,走了一个晌时,前方那辆篷车渐渐转入左方另一条岔路。马骥高声道:“那车子转入岔道去了。”残肢人声音道:“快追──”

  马骥掉转马头,亦自转入岔道,那道路蜿蜒向西,愈行俞是荒凉,约摸走了数十丈远,又分出数条岔路,马骥稍事犹豫,始策马西行,然而业已失去那辆篷车的踪影──

  马骥废然驻马道:“大道多歧,岔路之外又有岔路,属下追丢了。”

  篷车内那女子怒道:“没有用的东西!”

  马骥面上泛起愧怍之色,闷声无语。

  篷车内那女子忽然厉声道:“马骥,你竟敢行使诡计么?”

  马骥又惊又诧,道:“属……属下不明主上之意?……”

  车内那女子语声严厉如故:“绿屋中有马车凡五十余辆,而这辆车身较长的灰篷马车,乃是新近才制成不久,此番出门你却单单选中了这一辆驾御,巧得很,香川圣女所坐的篷车正与这辆一模一样,哼哼,你还不从实道出其中缘由么?”

  马骥期艾道:“不关……不关属下之事,完全是……是大主人的意思……”

  车内那女子及残肢时“噫”了一声,道:“大主人的意思?”

  马骥道:“即便马车的型式与车上的灰色篷布,亦都是大主人亲自设计,吩咐工匠所造,他并且特别关照属下载二主人出门时,必须驾御这一辆灰篷马车……”

  那女子道:“万老,你猜得到是怎么回事?”

  残肢人沉声道:“若然马骥没有说谎,事情就颇有斟酌的余地了,大主人行径古怪,用意固教人难以猜测,但他居然事先未向你讲明,这倒奇了。”

  语气一顿,复道:“香川圣女出现江湖犹未及一载,却已名传遐迩,武林中人人对其是既敬且畏,到底……”

  言犹未迄,陡闻马骥脱口道:“三主人,后面十余丈处好像有一人一骑在跟踪我们。”

  残肢人淡淡道:“早知道了,那人是从大荔镇客栈一路跟踪来的,你索性停下马车,让她自己靠上来──”

  赵子原心念微动,暗想:“从大荔镇一路跟踪之人,难不成是曾在客栈惊鸿一现的甄陵青甄姑娘……”

  回目远眺,远方道上黑点攒动,渐渐那人来得近了,不是甄陵青是谁?

  敢情甄陵青见前面篷车突然停下来,心知自己行藏已露,当下只有硬着头皮摧马上来。

  赵子原首先朝甄陵青打个招呼,道:“甄姑娘别来无恙?”

  甄陵青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哼,却未理会于他,赵子原讨了一场没趣,讪讪呆坐一旁。

  甄陵青径向马骥道:“令主人可在车里?”

  篷车内响起了残肢人呵呵的笑声:“甄大小姐何必明知故问?你纵马奔驰了老远的路,着实也够辛苦了,要不要进篷车里避避太阳?”

  甄陵青道:“谢了,不瞒前辈,小女子此来系有一事相商──”

  残肢人道:“嘿嘿,甄大小姐马不停蹄追踪咱们,自然是有事的,你说吧。”

  甄陵青视线瞟过木坐的赵子原,欲言又止。

  残肢人复道:“老夫代你说了罢,你是为赵姓娃儿而来是也不是?”

  甄陵青踟蹰一下道:“前辈明察,小女子此来乃受家父之命,要求前辈将赵子原释还……”

  赵子原心头震一大震,暗道甄陵青怎地突如其来这一手?她爹爹向残肢人要求释还自己的用意何在?如果残肢人真的答应于她,则自己所费的一番心血欲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努力岂非白费?

  一念及此,不觉暗暗希望残肢人会拒绝这个要求。

  残肢人道:“不行,令尊不是业已将赵姓娃儿送与老夫为仆了,当日若非老夫代其求情,那娃儿的鲜血早已涂上令尊的剑尖了。”

  甄陵青嗫嚅道:“据称前辈在绿屋不乏奴仆可供差遣,缘何定要区区一个少年?”

  残肢人道:“姓赵的娃儿自有与众不同之处,焉能与其他奴仆同日而语?”

  甄陵青道:“只是──只是赵子原眼下对家父的关系委实重大得紧,所以家父才会出尔反尔,提出释其回堡的要求。”

  残肢人讶道:“关系重大?说来听听看。”

  甄陵青移马向篷车近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赵子原因为坐在车头,加之甄陵青语音相当低沉模糊,故而连一字也未曾听清。

  但闻残肢人连声低唔,末了,甄陵青直起身子,高声道:“然则前辈可答应了?”

  残肢人并未立即回答,似乎在考虑应作何决定,忽闻车内那神秘女子道:“事情果然非比寻常,依我瞧你就答应甄定远这个请求算了。”

  赵子原心中发急,忙道:“小可既蒙老爷收为仆佣,自不愿离老爷左右而他去……”

  甄陵青气得脸上发青,叱道:“小贼你少插嘴,要放要留,你自己作得了主么?”

  赵子原又碰了一鼻子灰,心中虽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放弃随残肢人到水泊绿屋一探的机会,却也不便再行多说。

  残肢人终于下了决定:“也罢,老夫就将赵姓娃儿借与令尊一段时日,就以一月定为限期吧,一月之后须得将娃儿还与老夫。”

  赵子原闭目暗道一声“完了”,忍不住复道:“小可乃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并非物事,岂能任人在三言两语中便行借来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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