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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赵子原一昂头道:“袒护他?我与顾兄一非亲,二非故,有理由为他袒护么?这话真是从何说起……”

  甄陵青面色一沉,似乎就要发作,转念一想,却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用着瘖哑的嗓子道:“你──你心底埋藏有什么秘密,或有什么心事,可不可以对我实说?……”

  说着,脸上不知不觉露出诚挚之色。

  赵子原心中暗道:“说到秘密,我正要打听堡里所有一切不为人知的秘密呢,你倒反而先问起我来了。”

  甄陵青低声又道:“只要你对我实说,我……我答应不向任何人透露……”

  赵子原听到对方似乎不是作伪,而又不带丝毫恶意的诚挚语气,便再也不忍心刺伤她了,虽然他弄不清楚对方怎会一下子由盛气凌人转为低声下气,他忍不住暗暗地想道:“女人真是奇怪,你永远也摸不清她们情绪的变化,武冰歆和甄陵青不都是这个样子么?”当下道:“姑娘是太过多疑了,在下何尝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甄陵青陡然觉得一阵愤怒攻心,满脸涨成通红,可是面对着赵子原略带洒脱笑意的神情,不知如何却发作不出来,终于她一跺足,绕过赵子原身侧悻悻而去。

  赵子原望着她的背影发呆,就在廊道上,迎面走来了玄缎老人甄定远。

  甄陵青碎步上前道:“爹,方才你到那儿去了?”

  甄定远道:“在水轩房里,有什么事么?”

  甄陵青道:“女儿与阿武在花圃中下棋,想不到竟有人隐身树上偷窥,而且阿武……”

  甄定远哼哈一声,截口道:“有这等事?那人拿住了没有?”

  甄陵青道:“追丢了……”

  父女俩边语边行,转瞬已消失在廊道尽头,这时艳阳正炽,园中百花怒放,奼紫嫣红,每当轻风拂过,香气随风飘荡,赵子原身处此等情境,不觉心旷神怡,一时将身遭烦恼都抛开了。

  ***

  万籁俱寂的黑夜里。

  晚风带着凄恻萧索的寒意,呜呜在空中叫号着,夜色如雾,弥漫整个空间,将整座古堡给吞噬了下去。

  又是赵子原活动的时候了,他悄悄从上房里溜将出来,匍伏在草丛中,彷佛在等待着什么,草梢覆在他的颊上,使得他有又痒又刺的感觉。

  周遭寂静得怕人,偶尔有稀落的促织哀吟交穿其间。

  蓦然,前面小径上足音跫然,赵子原屏息静气,眼睛紧紧盯住跫音起处,他心中有一种抑遏不住的兴奋。

  月色下,一条瘦长的人影投映的地上,然后“沙”“沙”声起,那条黑影渐次向荒草及膝的幽径移动过去。

  赵子原闷声不响地在后追蹑着,这时风声萧萧,加之前面那人只顾疾行,是以始终没有被他发觉。

  那人到一处旷地,打量了地形一忽,自言自语道:“没错,就是这里了。”

  他沿着一棵粗可双人合抱的大树,举步东行十步,又转向西行了五步,定下身来喃喃道:“不过半年没到,乱草都长得这么高了。”

  赵子原凝目望去,借着淡淡的月色,隐约可见那人身材瘦长,半百年纪,穿着一袭儒袍。

  那老儒生哈腰拨开乱草,露出一块方形石板,他环目朝四面望了望,一手握住板上铁环用劲掀起,下面出现了一个洞口,黑压压不见其底!

  老儒生轻声向下呼道:“老魏,你在里面么?”半晌不见回应,老儒生急促叫道:“老魏……老魏……”

  少时,下面传出一道沙哑的声音:“曹士沅!是你么?”

  老儒生压沉嗓子道:“我是士沅,老魏,天保佑你还活着。”

  下面那沙哑的声音道:“姓甄的酷刑我领教过了,放心,我魏某人生就一副铁铸铜打筋骨,绝对死不了。”

  老儒生曹士沅道:“你,你肩上的琵琶骨还被锟钢链锁着?”

  下面那人道:“不怪姓甄的毒辣,只有怨咱家自己不争气,连琵琶骨都被挑穿了,瞧我丢人不丢人?嘿!嘿!”

  说到最后,那鲁浊、瘖哑的笑声就响在云霄里。

  老儒生曹士沅默然不语,下面那人笑声一停,又道:“奚奉先怎么不见同来?”

  曹士沅低道:“你问奚总管么,他已经和苏继飞联络上了,昨夜来过一次,却被姓甄的发觉,所以今夜换我潜进堡来……”

  赵子原闻言,心子猛可震了一震,暗忖:“他提到了奚奉先与苏继飞两位前辈,难不成他们同是一路之人?……”

  下面那人“嗯”了一声,道:“老曹你打听的事情如何?”

  曹士沅放低嗓子道:“有了一点眉目。”

  下面那人声音透出压抑不住的紧张:“说说看!”

  曹士沅道:“据我探到的消息,姓谢的并没有死!”

  下面那人惊啊一声,道:“老曹你又以讹传讹了,当年姓谢的在翠湖做案,杀死司马道元一门后,水泊绿屋的雇主立刻又买雇了姓武的与姓甄的两人,去击毙姓谢的灭口,试想一想,姓谢的剑上功力虽高,但能在甄定远及武啸秋二人联手下逃过一命么?”

  曹士沅颔首道:“不错,除了传说中那几名武林神秘高人外,就只有甄、武两人联手,始能宰掉姓谢的了。”

  下面那人沉声道:“传说?你指是──是灵武四爵、燕宫双后及那──摩云手?那街谈巷论的怪谭焉可当得了真?”

  曹士沅整容道:“姓谢的是不是真没有被甄、武二人杀死,姑且不去论它,就以灵武四爵而言,最近就有人发现四爵之一的太乙爵宛若神龙一现在芒砀山露过面,谁敢说这几位前辈不在人世?”

  说到这里,他语气渐转沉重:“武林之中每逾数十年必有奇才,只因这几个人行踪太过神秘,功力究竟高到何等程度,从未有一人见识过,是以连他们生成什么模样,都无人知晓,但知有这么几个神秘的盖世高手,便是他们的轶事,传出来的也是绝无仅有的!”

  下面那人道:“老曹你不惜冒着重重险难,就为了对我讲这些掌故么?”

  老儒生曹士沅道:“老魏,我此来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下面那人诧声道:“消息?”老儒生曹士沅沉声道:“奚总管计划于近日中联合少林、武当及华山诸派,问罪甄定远,相机救出老魏你,以咱们数人之力,不愁昔年那一段公案不被揭破,也好为业已过世的赵堡主尽点心力……”

  洞内传出颓丧的声音:“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曹士沅道:“老魏,此话是你说得出口的么,你往年的豪气何在?”

  下面那人道:“不成,你们万万斗不过甄定远那头老狐狸,再说我这琵琶骨……”

  曹士沅情急脱口骂道:“龟儿子的,老魏你别那么窝囊废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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