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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李员外想都没想到这两个人宁可挨针,也不愿闪躲,一剎的错愕后已然看到二条黑粗的铁棍急快的当头而落。

  好在只是两个人、只是两根铁棍,李员外尚能应付,他腾出手来已挚出他的“描金玉骨扇”。虽称玉骨,其实是铁骨。脚下踩着“疯癫十八步”,连消带打的已化解了攻势。

  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李员外已发现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也尝到了“妇人之仁”的苦果。

  因为李员外已失去了距离,同时他也被八根铁棍紧紧缠住,连出针的机会也没有。

  “八大天王”没一个是傻子,他们当然已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近身搏斗。李员外汗已湿透重衣——展凤目现焦虑——欧阳无双和郝少峰更是面露喜色。

  情况很明显,李员外再也难支持几个回合。就连桌下那对老农及他们的孙子也都看得出来。

  “任为山——你——你们八头猪,八头蠢猪啊——你——你们受人利——利用了知——

  知不知道?——”李员外已经捉襟见肘的喊道。

  “叛帮之徒,我们看得清楚的很,你无须多言,帮主早已有令,我看你还是束手就缚的好——”“八大天王”里的任为山一阵快攻,冷然叱道。

  “猪,猪啊!叛——叛帮助的人是——是郝少峰啊——他——他为什么听命——听命于那个——那个女人,难道——你们全瞎了眼——”李员外险极一时的躲过横扫、上撩的两棍,哑着嗓子喊。

  八个人没人再理会李员外的喊叫,他们全像吃了秤铊一样,铁了心的闷着头挥舞着手中的铁棍。俗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李员外可真正尝到了惨遭修理的滋味。

  他已力殆,他已几近虚脱,同时他也挨了一棍,好在那一棍在力弱之势挨上的,否则他的胯骨定碎。

  踉跄的几步,一跤踣倒,当头齐落的八根铁棍,可以把人砸成肉饼的飞快由上而下——展凤身形欲动,欧阳无双抢先阻拦。

  老农及孙子惊呼出声。

  郝少峰眼里闪过一丝狠毒及得意。

  每个人都知道李员外即将丧命棍下,事实上李员外也绝难躲过这雷霆一击。

  但,奇迹已现“八大天王”无一幸免齐皆铁棍落地,双手摀住眼睛,同声惨嚎。

  血渗透他们的指缝,而每人的指缝中间俱有一根针,一根已经深人眼球中间的针。

  李员外一滚之后,闪过落地的八根铁棍,当欧阳无双及郝少峰才警觉到李员外扇子中间有暗器弹出,待想救援已来不及。

  不错,这才是真正的暗器,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暗器。

  人家只注意到李员外手中的针,却无法想到他扇子里亦能发出针来,于是“八大天王”无一幸免,真正瞎了眼睛。李员外到底存心仁厚,他的扇中针可以瞄准“八大天王”的喉咙、脑门、心脏,然而他只取了他们的眼睛。

  眼睛虽不是致命之处,却是能令人丧失了作战力,他要突围,又不愿取人性命,这还真煞费了苦心。

  望着飞奔而去李员外,欧阳无双和郝少峰拧身欲追,展凤却伸手一栏。

  “闪开。”欧阳无双怒道。

  “我——我有话说——”展凤道。

  “什么话?!”欧阳无双气极道。

  “我没出手救他,他是自己突围而去,这似乎该不能怪到我的头上。”展凤一本正经的说。

  李员外的身影已完全消失在暮霭里,欧阳无双当然明白再追也是枉然。

  “你——你好奸诈——”欧阳无双恨声道。

  露齿一笑,展凤说:“你误会了。”

  强压制一腔怒火,欧阳无双道:“展凤,你最好放明白点,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展凤娇躯一凛,有些嚅嚅道:“无双,你——你的恨意太——太可怕了,就算——就算李员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也不该领首‘菊门’杀尽天下薄情人——”

  “你不是我,你当然无法体会我内心的恨,展凤多说无益,你还是管好你自己。”欧阳无双恨声说完,一招手领着郝少峰一行人顺着李员外逝去的方向追蹑而去。

  暮色低垂。

  夜暮里,展凤一袭白衣无风自动。

  久久后她才停止惊动,喃喃自语道:“天哪!您告诉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怎么做啊——”

  她抬起了螓首,而泪珠已沾满了她的衣襟。

  ▼第二十四章 三连剑

  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少女,如果发现她爱上的男人竟是淫棍,标准的采花贼,“打带跑”的负心汉后,她的悲哀,她的伤痛,绝难是一般人可以想象得到。

  许佳蓉躲在这间客栈,她关了房门已整整的哭了二个时辰。

  她美,她冷颜,她给人的感觉应该不是那种随便就付出感情的人。

  然而她为什么会爱上了李员外?

  是不是表面愈冷的女人,她的心往往愈炽热?

  是不是这种女人,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真的难以自拔?

  现在,她擦于了眼泪。

  她也正小心的用短剑刮着白洋灰墙上的字。

  “李员外,我恨你。”

  多么强烈的恨,她居然会在墙上用剑刻上这几个字。

  有这种强烈的恨,当然我们可以明了她爱他已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爱与恨本来就是对等的不是吗?

  她沉默的、专注的用剑锋一点一点的刮着墙壁。

  专注的就像要一点一点刮去李员外在她心版中的影子一样。

  这,这可能吗?

  爱一个人有时可以毫无缘由,甚至一见钟情。

  但是要忘掉一个爱上的人,又岂是那么容易刮得掉?

  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她怎能让那些字留在墙上?毕竟这不是她自己的家,也不是她闺房里的墙。

  她哭了一下午。

  你如哭过,你就该知道一个人在大哭一场后,身体是多么的疲乏。

  因此她当然累得动也动不了。

  夜,今夜无月。

  无月的黑夜总是做坏事的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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