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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蓦地里山腰上一声长啸,刷地纵上一人。

  可怪的是那人也是蒙着面的,而且步伐踉跄,疯疯癫癫。这时日观峰四周都围满了观战的三山五岳的汉子。那蒙面人人路被阻,蓦地一撞,硬挤过去。

  站在山石口的是一个唤作飞天虎的汉子,冷不防被蒙面人一撞,跌跌冲冲好几步才停止。

  飞天虎回首一看,那蒙面人正挤过来,心中大怒,怒喝道:“你是什么人,乱挤乱撞什么?找死吗?”

  那蒙面人听了,蓦地里一掌打向飞天虎,飞天虎见来人毫不讲理,心中更怒,一拳反击而上。

  “啪”的一声,那蒙面人好大内力,飞天虎手腕当场震折,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众人正看得一呆,蒙面人蓦地发足冲入战圈,敢情他也有一柄剑,拔出奔了上去。

  辛捷、吴凌风百忙中一瞥,那蒙面人好像正是昨日在丈人峰下想寻自尽的蒙面汉子。

  四大宗派的掌门人好不容易封住辛捷二招攻势,这蒙面人忽的奔入,剑阵立刻混乱。

  良机不可复得,辛、吴二人正想窜出剑阵,那知那蒙面人一连数剑却又攻向两人,辛、吴二人凝神接了数招,那四大派的剑阵又趁机重新布置一下。

  那蒙面人一连数剑攻不下,蓦地大喝一声,反身刷刷就是二剑,反迎面刺向厉鹗和苦庵。

  这蒙面人不守规矩,胡乱冲入四大剑手的合阵中,指东打西,声南击北,功力又深得紧,但看来也不像是帮助“七妙神君”的,因为他也不时发出极凶狠的招式攻击“七妙神君”,看他情形有点近于疯狂。

  五大剑派的阵法乃是十多年前为了合捕一种武林奇珍“蜂鸟”所练成的,不过当时只有围守之式,而没有围攻之势,自从十年前他们围攻梅山民之后,又合力加入许多厉害攻势,端的堪称绝无漏洞。

  那蒙面人的招式十分古怪而毒狠,只有辛捷看出来,正是那名震天下的毒君金一鹏所创的“百足剑法”,而这蒙面人不用说定是那“天魔”金欹了。而且辛捷发现这蒙面人正是目前在丈人峰准备自杀的蒙面人,心想看他疯疯癫癫,难道真有点不正常了?

  这时天魔金欹一连三招都被苦庵上人封了回来,不知怎地忽然狂性大发,双足一蹬,身剑合一地往前直刺,五人所合的阵心不过六七尺方圆,他这奋力一纵,势必立刻撞上对面的赤阳道长及厉鹗的剑幕,但是金欹却丝毫不退缩地直刺上去,只听得叮咚一阵乱响,赤阳道长被他拼命一刺,竟有点封它不住,只听厉鹗一声暴叱,长剑一伸,蓝光斗长,喀嚓一声,金欹长剑只剩了一个柄儿。

  同时一声清啸,宛如老龙清吟,两条人影有如行云流水般,竟从密集如网的剑幕中走了出来,而且步履安详,有若缓步行出一般。

  叮的一声暴响,三支剑身撞在一起,敢情是赤阳、苦庵、落英剑三人同时发招阻拦,但却落了空,幸好没有厉鹗在内,否则其他二支剑枝必被折断。

  “七妙神君”挽着吴凌风的手,优雅地站在一丈之外。

  只有谢长卿是知道“七妙神君”乃是一个青年人乔装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辛捷的姓名──但他此时正思索着这青年一身奇绝的神功,他想:“十年前梅山民本人也不过如此呵,长江后浪推前浪,唉,我是该被淘汰了。”

  事实上,他不过才三十七岁。

  其他三个掌门人也怔怔地苦思着,辛捷出阵的步伐实在太怪了,他们苦苦思索不出自己阵法到底有什么破绽?

  事实上,他们的阵法是没有破绽的,倒霉的是他们碰上了慧大师“诘摩神步”,再加上金欹的一轮拼命乱刺,才被辛捷利用上机会,“诘摩神步”的神奥,又岂是这几个老儿所能想通?

  刷地一下,金欹乘几人怔着时也跃出了阵心,立在辛、吴两人身边不及一丈。

  辛捷也在想:“这剑阵想不到这样难斗,还有那厉鹗的宝剑也是个麻烦,哼,等我那‘梅香剑’重冶成功后,咱们再斗斗看。”

  厉鹗极快地盘算着:“想不到梅山民真的死而复生了,那吴诏云的儿子虽较弱,但也不容忽视,还有那个疯疯癫癫的蒙面人,不知是敌是友,今日再斗下去,实在不上算……”

  想到这里,立刻朗声道:“今日泰山大会暂时停止,容以后再订日比赛。”说罢对苦庵等人作了一个眼色,几人也有同样的心理,各向弟子门人打个招呼,喝声“走”,几十条人影一起跃起,落在崖下,只有谢长卿微微一怔,从反方向也纵下了山。

  群豪多是为捧场来的,见各大剑派都已走了,又深知梅山民不好惹,也都纷纷下山。

  山左双豪中的神剑金锤林少皋及千手剑客陆方也混在人丛中走了,他们对“七妙神君”虽怀恨,但是凭人家那份威势,他们敢只身上去挑战吗?

  一下子,山上就静下来了,风吹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辛捷、吴凌风和那个“天魔”金欹。三人中倒有两个人是蒙着面的。

  辛捷想起脱藏在林中的那套罩衫,立刻走过去拾了起来,当他回来时,远远望见了一桩怪事。

  只见蒙着面的金欹忽然瞪着眼望着吴凌风,那双眼珠中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古怪光芒,他忽然一步一步逼近吴凌风,嘴里叽哩咕噜的不知说些什么。

  吴凌风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心底下直冒上来,他打了一个寒战,不由自主地退后四五步。

  金欹又进了三步,吴凌风感到无比的恐怖,又退了三步。

  辛捷忽然大叫一声,原来他发现吴凌风背后就是悬崖,吴凌风脚跟离崖边不过一尺,而吴凌风却丝毫没发觉。

  金欹忽然发狂似的大笑:“你──你的脸孔真漂亮,我恨你,我要杀你……嘻嘻,你不是漂亮吗?我也曾漂亮过呵,嘻嘻……我要杀你……嘻……”

  吴凌风大怒,猛然壮胆大喝一声:“你是谁?”拼命一把抓出,那知金欹动也不动。嚓的一声,金欹的蒙巾被抓了下来,只听得两声惊叫,刺破了宁静的山峰。

  原来蒙巾下面是一张奇丑的脸,鼻梁从中间被砍断,脸上黑黑的疤向外翻出,红肉露在皮外面,除了一双眼睛,脸上似乎被人用刀划了几下,是以皮肉倒卷。

  吴凌风惊叫一声又退了半步,而金欹却疯狂似的往前猛冲──

  辛捷见情形不对,大叫一声,施出“诘摩神步”的功力,身子真比一支疾箭还快地扑了过来,身体破空时竟发出呜呜的尖啸──

  但是辛捷正扑在金欹一剎那前落脚的地上时,一声惊叫,金欹抱着吴凌风一起冲出崖边,流星般落了下去。

  辛捷也同样煞不住,呼地一下冲了出去,但是在这等生死关头就显出了他禀赋的机灵,“扑”的一声,他的五指插入了石崖,虽然冲劲仍使他带出数寸──他的手指就在石崖上划出五道寸深的痕迹,石屑如刀凿般纷飞,但是到底是停住了。

  他手上一使劲,身子立翻了上来,落地时轻得宛如一张枯叶落地。

  这些动作却是肌肉的自然反应,丝毫没有经过他的大脑,因为他此时大脑中昏昏浑浑,只是一片空白。

  崖下面云雾滚滚,不知其深。

  他的头脑中像是恢复到了洪荒的远古时代,昏然乾坤不分,他的喉头发出只有他自己听得出的哀鸣,这不是哭,但比哭更悲惨万倍。

  山风渐劲,他的衣衫猎猎作响,呼的一声,他的面巾迎风而揭,飘扬了两下,就飞落崖底。

  不知不觉地流下热泪,泪珠缓缓地沿着面颊流下来,停了一会,滴在襟前。

  终于,他的头脑清醒过来,他受着有生以来从未有的痛苦,他现在深深相信,友情对他比爱情更为重要。

  周遭静极了,他嘴唇抖动着,但说不出一个字来。

  日观峰上顿时静了下来,山风吹得树梢沙沙作响,辛捷立在崖旁,俯望脚下滚滚云雾,深不知底,不禁长叹一声,他喃喃自语道:“辛捷啊!你真是一个不祥的人,凡是对你生了感情的人就得遭到不幸,爸妈惨死,梅叔叔受了暗算,侯二叔被人杀死,少堃和菁儿葬身海底,梅龄下落不明,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又夺去了大哥的命!”

  风起处,云涛汹涌,蔚成奇观。

  “待我了结这些恩仇,就长伴那梵声青灯,做半世的木头人算了……”

  “大哥啊!好好安息吧!我会替你复仇的!”

  忽然,他想到了那个美丽的苏蕙芷,他心想:“苏姑娘曾一再要我们去看她一次,其实只是希望再见大哥一面罢了,如今,我怎么去见她呢?唉,世上为什么要有这许多悲惨的事呢?”

  他愈想愈觉烦恼,忽然双足一蹬,反身走去将义仆余忠的尸体埋了,身形陡然拔起六七丈高,倒穿过一片树林,惊起两只大鸟,他的身体却呼的一声从两只鸟之间飞了过去。

  两只鸟互相一鸣,似乎奇怪这些平常双脚走路的家伙怎么也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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