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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辛捷一愕,此刻他已知道这事的究竟,但是这事的是非曲直,又有谁能下一公论呢?

  金一鹏赧然一声长笑,说道:“那知道命不由人,那女人含羞忍辱,还是报不了仇,半路上又杀出一个‘七妙神君’来,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个清楚,就将这事弄得乱七八糟,那插手打抱不平的人,那时自问不是梅山民的对手,就带着那少女和她的女儿走了。”

  金梅龄哭声更是悲切,辛捷心中也不禁黯然,忖道:“唉!她身世之惨,更是不可思议,她的‘仇人’竟是她的父亲,但她的父亲,真是她的‘仇人’吗?若她的父亲不是他的‘仇人’,那这仗义援助她母亲的‘毒君’金一鹏,又怎能说是她的‘仇人’呢?”

  天魔金欹却仍然全无表情,说道:“师傅,和这种人啰嗦些什么……”

  金一鹏瞪了他一眼,说道:“谁知走到路上,那少女竟抛下她亲生的女儿,投河自尽了。”

  辛捷听了,更是觉得对这位“毒君”有些歉意,他本以为这“毒君”的毒,和那“淫妇”的淫,都是万恶不赦的,那知道这“毒君”并不毒,那“淫妇”更是不淫,而且还死得这么凄惨。

  金一鹏愕然笑道:“从此,那伸手管闲事的人,就带着那幼女远走天涯,他知道芸芸众生,又有几个人不是在骂他的,但是他虽然手段毒辣,却自问没有做过亏心之事,问心也就无愧了。”

  说完,他脸上又换成肃杀之气,瞪着辛捷说道:“不管你是梅山民的什么人,你可以回去告诉他这件事的始末,哈哈,我一想到他听了这件真相之后的难受,我就快乐了。”

  他笑声越来越厉,突然双手一抓一撕,将身上穿的红袍又撕成几片,双脚一顿,电也似的窜到门外,只听得砰然一声水响,便没了声息。

  他这举动快如闪电,辛捷直惊得站了起来,不知出了何事。

  面上始终没有表情的金欹,叹道:“师傅的病,怎地越来越厉害了。”双眉也紧紧皱到一处。

  辛捷奇怪:“怎地这身怀绝技的人,又有什么病?”他顿然想起黄鹤楼下他的狂态,突然悟道:“难道他屡受刺激,竟然疯了?”

  金梅龄哭声未住,往事新愁,使得这少女泪珠更簌簌而落,舱中众人精神受了这些激荡,居然在这片刻间都静了下来。

  但是这沉静,却令人更觉得有一种难言的窒息,痴立着的方少堃,思潮紊乱,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辛捷走上两步,轻轻抚着她的秀发,一时也找不出适当的话来说,方少堃只觉抚在她头上的手,是那么多情而温柔,止住了哭,抬头望着他,两人都觉得温馨无比,竟忘了此时身在何地。

  金梅龄见了,眼中又现幽怨之色,低低又抽泣了起来。

  天魔金欹妒火中烧,蓦地一声大喝:“都是你。”劈面一掌,向辛捷打去。

  辛捷一惊,本能地一错步,金欹侧身欺上,右手横打,左掌斜削,右足一踢,正是毒君“阴掌七十二式”的杀手“立地勾魄”。

  他非但招式狠辣,掌力更是阴毒,只要沾上一点,便中剧毒,辛捷只觉掌风之中,竟有些热力,心头一凛,一招“凌寒初放”,身向左转,右手横切他的左掌,堪堪想避过他的右肘和左腿。

  这一招守中带攻,而且含劲未放,果自不同凡响,金欹嗯了一声,双掌一错,施展开“阴掌七十二式”,掌掌拍至辛捷致命之处。

  辛捷初遇强敌,打点起精神应付着,这小小一间船舱,怎禁得起这两人的剧斗,顿时桌翻椅倒,价值不菲的翠玉器具,碎得一地都是。

  金梅龄见了两人舍生忘死的斗着,幽幽忖道:“这两人这样的打法,还不是为了一个女子,只有我孤苦伶仃,又有谁来疼我?”

  方少堃吓得躲在舱角,睁大了眼睛,恨不得辛捷一掌就将金欹劈死,她武功太弱,根本无法看清这两个绝顶高手的招式。

  两人瞬即拆了五、七十招,七妙神君轻功独步海内,但在这小小一间船舱之中,辛捷却无从发挥真威力,而且他初度出手,便碰着了这样强敌,打了许久,心中不禁暗暗着起急来。

  他心中着急,却不知天魔金欹不仅比他更着急,而且还大为奇怪,他受“毒君金一鹏”多年熏陶,不说暗器与兵刃之毒,就拿这套掌法,已不知有多少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师,丧在他的掌下。

  此番他见辛捷只是个年轻书生,而且名不见经传,在武林中连个“万儿”都没有,但自己却仅仅勉强打个平手,岂非异事?

  是以他心神急躁,掌招更见狠辣。

  须知辛捷武功虽已尽得梅山民的真传,但除了功力尚差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临敌经历太少,往往有许多稍纵即逝的制敌机先的机会,他却未能把握住,是以仅能和金欹战个平手。

  但虽是如此,他这身武功,不但普通武林中人见了定会目定口呆,就连金梅龄见了也是称奇不已,她也没有想到这一个看似文弱,最多内功稍有火候的少年书生,竟有如此武功。

  掌风激动,砰地将窗户也震开了,金梅龄侧首窗外,暗暗吸了口凉气,原来船顺激流,已不知漂到什么所在了。

  忽地,她感觉到两岸的地平线逐渐上升,再一发现,竟是船身逐渐下降,慢慢向水里沉下。

  再一探首外望,水面竟已到了船舷,而且操船的船夫,也不见一个了。

  她顾不得舱中两人的拼斗,纵身掠出窗外,只见船上倒着几具死尸,连忙纵身过去,竟是操船的船夫,无声无息地被人全刺死了。

  试想船放中流,船中的人又俱是绝顶高手,纵然是各人都有心事,但被人在舱外将船夫全都制死,岂非不可思议之事?

  金梅龄惊疑万状,俯下身去,只见每个船夫颈上却横贯了一枝小箭,被箭射中的肌肉四周,泛出乌黑之色,而且还有黑色浓汁流出。

  她随着“毒君”多年,天下各毒,再也没有毒过“毒君”的,她一看便知道这些船夫全是中绝毒暗器!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鹿皮手套,戴在手上,拔出那小箭一看,脸上不禁倏然色变。

  那小箭之上,刻着一个篆书“唐”字。

  金梅龄一声低唤,忖道:“四川的唐家怎地会到此地,在船上做了手脚,却又不见人影呢?”

  她一抬头,见那船首的横木上,迎风飘舞着一张字条,她身如飞燕,将那字条拿到手上。

  此刻天已微微见白,她借着些许晨曦一看,只见那字条上端端正正写着:“冤魄索命,廿年不散,今日一船,送君入江,见了阎王,休怨老唐。”

  她再侧目一望,船越沉越深,眼看就要完全入水了,四顾江面,别波浩瀚,正是江心之处。

  她惊惧交集,身形如飞,掠进舱内,只见舱内掌风已息,天魔金欹正站在那儿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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