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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座上诸人,一看便知此事今日又是个不了之局,那地绝剑于一飞乃武林第一剑,剑神厉鹗的第二个弟子,与天绝剑诸葛明,人绝剑苏映雪,并称为“崆峒三绝剑”,近年早已名动武林。

  那李治华在武林中虽是平平之辈,但亦是武当弟子,武当派向以天下第一宗派自称,门下弟子也都是些倨桀的角色,怎会在人前甘受此辱。

  但事不干己,大家都冷眼看着此事的进展,无人发言劝解。

  李治华站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自忖武功,实非地绝剑于一飞的对手,但他究竟在武汉地面上也算得上一号人物,无论如何,也得要想出法子来挽回自己的面子。

  他想来想去,心中有了个主意,于是他做出极端愤怒的样子,猛地一拍桌子,叱道:“姓于的,你少卖狂,别人畏惧你‘崆峒三绝剑’,我李治华倒要见识见识你到底有什么出人头地的功夫。”

  他四顾群豪,看见诸人面上,都露出些惊诧之容,皆因这李治华平日都是嘴上的把式,真遇上事总是缩头一躲,想不到今日遇到了向称扎手的于一飞,却一点也不含糊。

  那知李治华心中却另有计较,他也怕于一飞的武功,以他的个性,怎会吃此眼前亏?但是他却想将自己和于一飞之争,变为“武当”和“崆峒”之争,这样一来,无论何事,都有武当派来替他出头,而他本身,却一点也不会受损。

  他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却不知因此一来,武林中平生出偌大风波,弄得“武当”、“崆峒”声威赫赫的两派,从此一蹶不振。

  他心中所打的算盘,正是辛捷所冀求的,但辛捷却做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样子,走出座来,劝解着说:“这是何苦呢?李大侠……”

  李治华一摆手,拦住辛捷的话头,说道:“辛老板不要多说了,我李治华岂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会在此欢聚上生事,姓于的,你若是有种的,三日之后,子正时刻,你我在黄鹤楼下一决生死。”

  于一飞眼一瞪,目光宛如利剪,瞪在李治华的脸上。

  李治华心中一凛,他知道于一飞若然此时就动手,自己必然讨不了好去,于是他脚下揩油,做出气愤之状,蹭、蹭、蹭下楼去了。

  于一飞脸带不屑之容,冷笑道:“想不到堂堂武当门弟子,却是些无耻的小人。”

  辛捷见李治华一走,心里暗暗好笑,但却做出摇头惋惜的样子,附合着于一飞说道:“唉!我也想不到,我原以为……”

  他故意一顿,然后改变话头说道:“于大侠英姿潇洒,不敢请问是那大宗派的门下?”

  于一飞人最吃捧,听到辛捷捧他,高兴地说道:“辛老板太客气了,小弟不才,恩师却是当今天下无人不敬仰的人物,辛老板既然好武,可曾听说过‘天下第一剑’的名头?”

  辛捷一拍前额,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小弟真是胡涂,听了于大侠的名字,早该想到是当今天下武林第一高人的剑神厉大侠的门下,名动武林的‘崆峒三绝剑’了。”

  他举起酒杯,仰首干了,笑道:“不知之罪,小弟该罚一杯。”

  他举起壶来,又斟了一杯酒,环顾四座说道:“诸位切莫因些许小事,败了清兴,今日不醉无归,各位一定要尽欢而散才是。”

  说着他拍了两下巴掌,一个酒店中的伙计应声而来,巴结地问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

  辛捷笑道:“今日座中俱是英雄,有英雄不可无美人相伴,你去把城里有名的粉头全给我叫来,不论是谁,只要来的,一律给一百两银子。”

  店伙一听,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位老爷出手真大方,一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须知按当时的物价,一座顶上好的燕翅席,才只一两二分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中等人家好几个月的嚼谷了。

  喜的是,这一趟又大有油水可赚,忙更巴结地应声去了。

  座上诸豪,不但惊异着他的豪阔,而且辛捷此举,更是投了大家的脾胃,大家轰然一阵欢呼,都对辛捷有了好感。

  于一飞也自笑道:“辛老板真是一位挥金如土的公子,和那些满身铜臭的商人大不相同,小弟不嫌冒昧,倒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辛捷把着于一飞的臂笑道:“这真是小弟生平最大的快事了。”

  他四顾群豪,又说道:“小弟碌碌一介凡夫,能交到这许多英雄豪杰,就是贴上身家性命,也是高兴的,来,大家干一杯。”

  他又举起酒杯,仰首一饮而尽,群豪也俱都干了一杯。

  辛捷风流倜傥,复又慷慨多金,这群武林豪客,俱都存了交结之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在羡慕着辛捷,也在谈论着方才的事故。

  突地楼下的堂倌,扯直喉咙叫道:“翠喜班的倌人,玉凤、玉兰和小翠、玉喜四位到了。”接着楼梯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群豪精神一振,眼光都朝向楼梯口,果然袅袅伫伫走来四位丽人,俱都满头珠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上楼就对群豪嫣然一笑。

  这些武林豪客,大半是风月场中的熟客,见了此四女上来,纷纷一阵嘻笑,有相熟的便走上去接着让座,辛捷也招呼着。

  过了一会,堂倌又喊道:“风林班的倌人,稚凤、美林、白莉三位到了。”

  接着堂倌又喊了几遍,总之城中稍有名气的妓院里妓女,大半都来了。

  这也是钱能通神,她们本以此为生,听到有如此豪客,谁不想巴结?

  这些女子一上楼来,楼上自然又是一番景象,有的还不过仅仅斟酒猜拳,打情骂俏,有的本是相好,竟就拉来坐到膝上,公然调笑了。

  辛捷装做出一副老练的样子,但他虽然生性不羁,却到底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场合,心里也微微有些作慌,强自镇定着。

  群豪一看辛捷仍然在独自坐着,金弓神弹便笑着说:“我们只顾自己玩乐,却把主人冷落了,真是该罚,真是该罚。”

  辛捷笑道:“诸位自管尽欢,小弟初到此城,还生疏得很呢。”

  这些粉头一听之下,才知道此人就是挥金如土的阔少,再加上辛捷英姿挺秀,姐儿爱钞,也爱俏,媚目都飞到辛捷身上。

  风林班的稚凤,是武汉镇数一数二的红倌人,她站了起来,俏生生地走到辛捷身旁,挨在辛捷身上,娇笑道:“嗳,你家贵姓呀,怎么从来没有到我们那儿去坐坐?”

  说着,她的一只纤纤玉手,就搭到辛捷肩上,辛捷只觉得一阵甜腻的香气,直冲入鼻孔,心里也砰然加速了跳动。

  稚凤的春葱般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撩着辛捷的耳朵,见辛捷不说话,粉脸偎到他耳旁,俏说道:“你说话呀。”

  辛捷对些庸俗脂粉,心中虽觉得有些厌烦,但他天性本就倜傥不羁,再加上他十年来都受着七妙神君梅山民的熏陶,觉得除了是真正有关道德、仁义的事以外,其余却可随意行之。

  何况他知道,他既以章台走马的王孙公子身份出现,日后这种场合还多的是。

  于是他笑着握起稚凤的手,说道:“以后我可要去走走了。”

  稚凤咯咯一阵娇笑,索性也坐到辛捷身上,说道:“我知道你是骗我的。”

  银枪孟伯起站了起来,笑指着二人说道:“你们看,稚凤这小妮子,有了知情识趣的辛公子,就把我们这些老粗丢开了。”

  群豪又是一阵大笑,金弓神弹说道:“这也该罚,罚这小妮子唱一段给我们听听。”

  群豪又哄然应好。

  稚凤撒娇着不依道:“范爷最坏了,人家不会唱,唱什么呀?”

  辛捷也笑着怂恿,稚凤仰头向辛捷俏说道:“我只唱给你听。”

  说着她站了起来,仍然依在辛捷身旁,纤手一拢鬓角,歌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

  她轻轻用手指骚着辛捷的背,辛捷一抬头,正见她低头嫣然望着自己,歌道:“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她将这首南宋一大词家周邦彦的“少年游”唱得娓娓动听,而且娇声婉转,眼波暗语,会意人当知其中又别有所寄。

  群豪又哄然叫着好,银枪孟伯起却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花丛中也可称得上是老手,此刻笑着叫道:“你们看,辛公子才来一天,已经有佳人留宿了,看样子今夜辛公子是注定要留在温柔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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