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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血腥

  一

  这里不是火坑,是地狱。阳光也照不到这里,永远都照不到,这地方永远都是阴森、潮湿、黑暗的。波波倚着墙,靠在角落里,也不知是睡是醒。她发誓绝不倒下去,可是她却已无法支持,昏迷中,她梦见了黑豹,也梦见了罗烈。她彷佛看见黑豹用一把刀刺入了罗烈的胸膛,但流着血倒下去的人,忽然又变成了黑豹。“黑豹,你不能死!”

  她惊呼着睁开眼,黑豹彷佛又站在她面前了,她的心还在跳,她的腿还庄发软。她情不自禁仆倒在黑豹怀里。黑豹的胸膛宽厚而坚实,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和呼吸。

  这不是梦。黑豹真的已站在她面前。“我没有死,也不会死的。”

  他冷酷的声音中好似带着种无法描叙的感情。这种感情显然也是无法控制的。他已忍不住紧紧拥抱住她。在这一瞬间,波波心里忽然也有了种奇妙的感觉,她忽然发觉黑豹的确是在爱着她的。他抛弃了她,却又忍不住去找她回来,他折磨了她,却又忍不住要来看她。这不是爱是什么?只可惜他心里的仇恨远比爱更强烈,因为远在他懂得爱之前,已懂得了仇恨。也许远在他穿着单衣在雪地上奔跑时,他已在痛恨着这世界的冷酷和无情。

  “他究竟是个可怜的人?还是个可恨的人?”

  波波分不清。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已完全软化,她喃喃的低语着,声音遥远得竟彷佛不是她说出来的。“带我走吧,你也走,我们一起离开这地方,离开这些人,我永远再也不想看见他们。”

  黑豹冷酷的眼睛,彷佛也将要被融化,在这一瞬间,他也几乎要放弃一切,忘记一切。但他却还是不能忘记一个人,这世上唯一能真正威胁到他的一个人。他这一生,几乎一直都活在这个人的阴影里。

  “你也不想再看见罗烈?”

  他忽然问。“罗烈?”

  波波的心冷了下去,她不知道黑豹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要提起罗烈。因为她还不了解男人,还不知道男人的嫉妒有时远比女人更强烈,更不可理喻。“我已约了罗烈今天中午到这里来。”

  黑豹的声音也冷了下去:“你真的不想看见他。”

  波波突然用力推开了他,推到墙角,瞪着他。她忽然又开始恨他,恨他不该在这种时候又提起罗烈,恨他为什么还不了解她的感情。

  “我当然想见他,只要能见到他叫我死都没有关系。”

  黑豹的脸也冷了下去:“只可惜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就在这里,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华丽的客厅下面还有这么样一个地方。”

  他冷冷的接下去:“等你见到他时,他只怕也已永远休想活着离开这里了。”

  “你约他来,为的就是要害他?”

  黑豹冷笑。“你害别人,向别人报复,都没关系。”

  波波突又大叫:“可你为什么要害他?他又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我随便怎么对他,都跟你完全没有关系!”

  黑豹冷笑着说。“为什么跟我没有关系?他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最爱的人,我……”

  她的话没有说完,黑豹的手已掴在她脸上。他冷酷的眼睛里,似已有火焰在燃烧,烧得他已完全看不清眼前的事。爱情本就是盲目的,嫉妒更能使一个最聪明的人变得又瞎又愚蠢。他的手掌不停的掴下去。“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了也还是爱他的。”

  波波大叫着,昂着头,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已充满了失望、愤怒和痛苦。“我恨你,恨死了你,我死了也只爱他一个人!”

  黑豹的手掌已握成拳,像是恨不得一拳打断她的鼻梁。可是他并没有下手,他突然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用力关起了门。波波咬着嘴唇,全身不停的发抖,终于忍不住用手掩着脸,失声痛哭了起来。她忽然了解了真正的仇恨是什么滋味,她发誓要让黑豹死在她手上。爱和恨之间的距离、分别又有多少呢?

  二

  百乐门饭店四楼套房的卧室里面,也同样看不到阳光。紫色的丝绒窗帘低垂着,使得这屋子里永远都能保持着黄昏时那种低暗的和平与宁静。红玉还在睡,睡得很甜。她漆黑的头发乱云般堆在枕上,她的脸也埋在枕头里,像是想逃避什么。罗烈不想惊动她。看见她,他又不禁想起了那个在门口送客的、睡眼惺忪的小女人。“为什么她们这种人总是睡得特别多些?”

  “是不是因为她们只有在沉睡中,才能享受到真正宁静?”

  罗烈轻轻叹息,他也决心要好好睡一下,即使睡两个小时也是好的。他知道今天中午一定会有很多事要发生,他已渐渐开始了解黑豹。

  被很薄、很轻。他刚想躺下去,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在雪白的枕头上,正有一片鲜红的血慢慢的渗了出来。他掀开被,就看见了一柄刀斜插在红玉光滑赤裸的背脊上。刀锋已完全刺入她背脊,刀柄上缠着漆黑的胶布。她温暖柔软的胴体,几乎已完全冰冷僵硬。翻过她的身子,就可以看见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她那双迷人的眼睛里,还带着临死前的惊骇与恐惧,彷佛还在瞪着罗烈,问罗烈:“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这么样一个可怜的女子?”

  罗烈也不知道。他甚至不敢确定这究竟是不是黑豹下的毒手?黑豹本来没有理由要杀她的。“难道她也知道一些别人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所以才会被人杀了灭口?”

  罗烈咬着牙,用他冰冷的手,轻轻的合上她的眼皮。他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歉疚,也充满了怒意,若不是因为他,这可怜的女人本不会死,她不明不白做了为别人牺牲的工具——她活着的时候如此,死也是是这样死的。

  罗烈握紧双拳,他终于明白有些事是永远不能妥协的!在这种地方有些人根本就不给你妥协的余地。你想活着,就只要挺起胸膛来跟他们拚命。他忽然发现拚命七郎并没有错,陈瞎子也没有错。那么难道是他错了?罗烈慢慢的放下红玉,慢慢转过身,从底橱的夹缝里,抽出一只漆黑的小箱子。他本来不想动这箱子的,但现在他已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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