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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一


  ▼第四十五回 前尘往事

  洞房。

  世上有多少个未成亲的少年,在幻想着花烛之夜,洞房里的旖旎风光?又有多少个已垂暮的老人,在回忆着那一天洞房里的甜蜜和温暖?

  幻想和回忆永远都是美丽的。

  事实上,花烛之夜的洞房里,通常都没有回忆中那么温暖甜蜜,风光也远不如幻想中的那么绮丽。

  有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人,时常都喜欢将洞房形容成一个坟墓,甚至还说洞房里发出的声音,有时就像是个屠宰场。

  洞房当然也不是坟墓和屠宰场。

  那么洞房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洞房通常是间并不太温暖的屋子,到处都是红红绿绿的,到处都充满了油漆味道,再加上贺客们留下的酒臭,在里面呆上两个时辰还能不吐的人,一定有个构造很特别的鼻子和胃。

  洞房当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这两个人通常都不会太熟,所以也不会有很多话说。

  所以外面就算吵翻了天,洞房里却通常都很冷静。

  贺客们虽然在拚命的吃,拚命的喝,生怕捞不回本钱似的,但新郎和新娘通常都在饿着肚子。

  这本来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但这一天却好像是为别人过的。

  燕七蒙面的红巾已掀起,正垂着头,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红绣鞋。

  郭大路远远的坐在小圆桌旁的椅子上,似乎也在发怔。

  她不敢看他,他也不敢看她。

  假如喝了点酒,他也许会轻松些,妙的是他今天偏偏没有喝。

  好像只要做新郎倌的人一要喝酒,马上就会有一些“好心人”过来拦住,抢着替他把酒喝了。

  他们本来就是很好的朋友,本来每天都有很多话可说。

  但一做了夫妻,就好像不再是朋友了。

  两个人竟好像忽然变得很遥远,很生疏,很怕难为情。

  所以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

  郭大路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应付得很好的,但一进了洞房,就忽然发觉自己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呆子。

  这种情况他实在不习惯。

  他本来想走过去,坐到燕七身旁,但也不知为了什么,两条腿偏偏在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郭大路只觉得连脖子都有点发硬的时候——

  燕七忽然道:“我要睡了。”

  她竟自己说睡就睡,连鞋都不脱,就往床上一倒,拉起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红丝被,把自己身子紧紧的裹住。

  她面朝着墙,身子蜷曲得就像是只虾米。

  郭大路咬着嘴唇,看着她,目中渐渐有了笑意,忽然道:“今天你怎么没有要我出去?”

  燕七不睬他,像是已睡着。

  郭大路笑道:“有别人在你的屋子里,你不是睡不着的吗?”

  燕七本来还是不想睬他的,却又偏偏忍不住道:“你少说几句,我就睡着了。”

  郭大路眨着眼,悠悠道:“有我在屋里,你也睡得着?”

  燕七咬着嘴唇,轻轻道:“你……你不是别人。”

  郭大路道:“不是别人是什么人?”

  燕七忽然“噗哧”一笑,道:“你是个大头鬼。”

  郭大路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奇怪奇怪,你怎么会嫁给我这大头鬼的?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过,就算天下的男人全都死光了,也不会嫁给我。”

  燕七忽然翻过身,抓起了枕头,用力的向他摔了过来。

  她的脸红得就像是个刚摘下的熟苹果。

  枕头又飞回来了,带着郭大路的人一起飞回来的。

  燕七红着脸道:“你……你……你想干什么?”

  郭大路道:“我想咬你一口。”

  粉红色的绣帐,不知何时已垂下。

  假如有人一定要说,洞房里的声音像屠宰场,那么这屠宰场一定是杀蚊子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像是蚊子叫。

  郭大路好像在轻轻道:“奇怪,真奇怪。”

  燕七道:“又奇怪什么?”

  郭大路道:“你身上为什么一点也不臭?”

  只听“吧”的一响,就好像有人打蚊子,越打越轻,越打越轻——

  ***

  天已经快亮了。

  锦帐中刚刚才安静下来,又过了半天,就听到郭大路轻轻道:“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

  燕七道:“嗯。”

  她的声音如燕子呢喃,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郭大路道:“我想起了很多奇怪的事,但最想的,还是个烧得又红又烂的大蹄膀。”

  燕七“噗哧”一笑,道:“你能不能说你是在想着我?”

  郭大路道:“不能。”

  燕七道:“不能?”

  郭大路道:“因为我怕把你一口吞下去。”

  他叹息着,喃喃道:“你这老婆我得来可真不容易,若是吞下去,岂非没有了。”

  燕七道:“没有岂非正好再去找一个。”

  郭大路道:“找谁?”

  燕七道:“譬如说——酸梅汤。”

  郭大路慢慢地道:“不行,她太酸,而且她喜欢的是你。”

  他忽又一笑,道:“现在我才知道,那天你不要她,她为什么一点也不生气了——那天你想必已告诉她,你也跟她一样,是个女人。”

  燕七道:“我若是男人,我就要她了。”

  郭大路道:“你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是个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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