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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郭大路道:“现在这句话还是同样有效,我只不过想留你多住些时候而已。”

  黑衣人道:“住到什么时候?”

  郭大路又是淡淡道:“住到你想通自己以前所做的事都不对。住到你自己觉得惭愧、忏悔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黑衣人的瞳孔似在收缩,厉声道:“我若不肯又如何?”

  郭大路笑了笑,道:“那也很简单。”

  他慢慢地走过去,微笑道:“我脖子后面是不是也有处比较容易下刀的地方。”

  黑衣人道:“每个人都有。”

  郭大路道:“你若能找出来,一刀砍下我的脑袋,也可以走了。”

  黑衣人冷笑道:“我已用不着再找。”

  郭大路道:“你刚才就已找了出来?”

  黑衣人道:“刚才我未曾下手,是为了报答你昨夜之情,但现在……”

  他身子突然向后一缩,人已箭一般窜了出去。

  郭大路竟也跟着窜了过去。

  黑衣人凌空一翻,剑已出鞘,七尺长剑,如一泓秋水。

  突然间,“呛”的一声。

  这柄秋水般的长剑上,竟又多了个剑鞘。

  剑鞘是从郭大路的长袍下拿出来的。

  黑衣人身子往后窜,他也跟着窜出,黑衣人的长剑出鞘,他就拿出了袍子下的剑鞘,往前面一套,套住了黑衣人的剑。

  剑长七尺,剑鞘却只有三尺七寸。

  但黑衣人的剑既已被套住,就再也无法施展。

  他身子还是在往后退,因为他已没法子不退——郭大路双手握住剑鞘,用力往前送,他长剑若不撒手,就只有被一直推得往后退。

  他长剑若是撒手,那么就势必要被自己的剑柄打在胸膛上。

  他身子本就是往后退的,现在想改变用力的方向,再往前推,已不可能,所以现在根本已身不由主。

  郭大路往前推一尺,他就得往后退一尺。

  只听“砰”一声,他身子已被推撞在墙上。

  郭大路还是用双腕握住剑鞘,将他的人紧紧地顶在墙上。

  这时他退无可能,长剑更不能撒手——只要一撒手,剑柄就会重重的打上他的胸膛。

  这情况之妙,若非亲眼看到的人,只怕谁也想象不出。

  郭大路笑道:“这一着你大概没有想到过吧?”

  黑衣人咬着牙,道:“这算是什么功夫?”

  郭大路笑道:“这根本就不能够算是什么功夫,因为这种功夫,除了对付你之外,对付别的人根本就没有用。”

  他好像还生怕这黑衣人不懂,所以又解释道:“因为世上除了你之外,绝没有别人会用这种法子拔剑的。”

  黑衣人冷冷道:“你特地想出了这么一着来对付我的?”

  郭大路道:“答对了。”

  黑衣人又道:“你其实早已存心要将我留在这里的了?”

  郭大路笑道:“其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每天都可以安心睡觉。”

  黑衣人道:“哼!”

  郭大路道:“只要你肯答应我留下来,我立刻就放手。”

  黑衣人道:“哼!”

  郭大路道:“哼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冷笑道:“现在我虽然无法杀你,但你也拿我无可奈何,只要你一松手,我还是可以立刻置你于死地。”

  郭大路道:“那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

  黑衣人道:“所以你休想以此要挟我,我就算肯答应,也得等你先放开手再说。”

  郭大路看了他半晌,忽又笑了笑,道:“好,我不妨再信任你一次,只要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没有放手,竟然看到一样东西从黑衣人的胸膛钻了出来。

  一段剑尖!

  剑尖上还在滴着血。

  黑衣人看着这段剑尖,目中的表情就和鬼公子临死前完全一样。郭大路也看得怔住了。

  只听黑衣人喉里“格格”作响,彷佛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郭大路突然大喝一声,凌空掠起,掠出墙外。

  这柄剑果然是从墙外进来的,穿过了黑衣人的胸膛,剑柄还留在墙外。

  但只有剑柄,没有人。

  风又吹起,山坡上野草如波浪般起伏,但却看不见半条人影。

  剑柄上系着块白绸子,也在随风卷舞。

  郭大路想去拔剑,却又发现白绸上还写着七个墨渍淋漓的字:

  “冒名者死!南宫丑。”

  剑尖上血渍已干,黑衣人却彷佛还在垂首凝视着这段剑尖,又彷佛还在沉思。

  那神情也正和鬼公子死时完全一样。

  燕七、王动、林太平都远远的站在走廊上,看着他尸体。

  他来得奇突,死得更奇突。

  但最奇突的还是,原来连他也不是南宫丑。

  郭大路站在他身旁,看着他胸上的剑尖,似乎也在沉思。

  燕七悄悄走过去,道:“你在想什么?”

  郭大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他既不是南宫丑,为什么要替南宫丑背这口黑锅?”

  燕七道:“什么黑锅?”

  郭大路道:“他若不是南宫丑,玉玲珑就不会杀他,他根本就不必躲到这里来,现在当然也就不会死在这里。”

  燕七道:“你是不是为他难受?”

  郭大路道:“有一点。”

  燕七道:“但我却只替南宫丑难受。”

  郭大路道:“为什么?”

  燕七道:“他冒了南宫丑的名,在外面也不知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坏事,南宫丑也许连影子都不知道,所以你本该说,是南宫丑替他在背黑锅,不是他替南宫丑背黑锅。”

  郭大路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却还是叹息着道:“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的客人,总是死在我们院子里的。”

  燕七道:“所以你还是在为他难受?”

  郭大路道:“还是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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