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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丁老夫人一字字沉声道:“东海一战,紫衣侯力竭身亡,白衣人再来有期,江湖中虽是后起无人,年青一辈之高手,却莫不以七年后能与白衣人一战为志,只因这一战若是毁了,最多也不过丧命而已,而拚命正是年青人的拿手本领,但若一战而胜,非但势必名扬天下,江湖中成千成万豪杰英雄之声名性命,亦将因此保全。”她年华虽已老去,但目光敏锐,言词动人,昔日之风采,犹依稀可见。群豪凝神倾听,有的面上已露出跃跃欲试之态。

  丁老夫人叹息一声,接道:“只是此辈年轻人,无论以武功或经验而言,要想战胜白衣人,实如海底寻针,缘木求鱼,除非那世上唯一与白衣人交手后还活着的人,能说出白衣人剑法中之秘密与破绽,否则白衣人掌中长剑,七年后势必又将会血洗武林——那人是谁,各位想必也知道?”

  群豪间不约而同低诵出一人的名字:“白三空——只可惜他非但不肯说出秘密,连人都已失踪了。”

  宝儿心神一阵震慑,丁老夫人已沉声道:“不错,白三空下落不明,但普天之下,还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行迹。”

  群豪脱口问道:“谁?”

  丁老夫人两道敏锐的目光,突然电光般直射到金祖林身上,金祖林身子一震,赶紧垂下了头。

  就在此时,一条大汉匆匆奔上楼来,满面惊惶,嘶声道:“威镇八方吴立德吴大侠昨夜半失去首级,凶手不知是谁,方才他的家人,快马报来凶讯,说——说是要请万大侠为吴大侠复仇。”

  群豪哗然,丁老夫人却丝毫不动声色,缓缓道:“知道了,令吴府家人楼下等候。”目光回视金祖林:“白三空在那里?”

  金祖林摸了摸头,笑道:“老前辈是在问我么?白三空白大侠在那里?我金祖林又怎会知道?”

  丁老夫人道:“金大少又装的是什么糊涂,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装糊涂的就不是男子汉了。”

  金祖林胸膛一挺,大声道:“不错,白大侠的去处我知道,可是他既然信得过我,我就不能将他的秘密说出来。”

  群豪又自哗然,那紫衣少妇暗咬嘴唇,恨声低骂道:“大笨瓜,就会逞英雄,被人一激就激出来了。”

  这时又有一条大汉飞也似的奔了上来,大声道:“石家庄的车马已到——”群豪一喜,那知这大汉却颤声接道:“但其车里坐的,却只是‘千钧担’石铭石大侠的尸身,一柄长剑,由前心直插到他背后。”

  黄鹤楼头立时沸腾了起来,惊惶嘈乱的人声中,只听丁老夫人清亮而镇定的语声缓缓道:“知道了,飞骑石家庄,通报石大侠之凶讯,快去!”语声突转严厉:“白三空的下落,你真的不肯说么?”金祖林大声道:“不说!”

  丁老夫人厉声道:“你可知此时此刻,唯有他握有武林中一线生机,你若不说出他下落,只怕天下英雄都要对不住你了。”

  金祖林眼睛瞪得圆圆的,大声道:“白大侠不肯做无义的小人,我金祖林也不是无义的匹夫,不说,死也不说——”

  群豪间已有几人怒骂着扑了过来,金祖林长身而起,还未说话,那紫衣少妇已一拍桌子,大骂道:“他不愿说就不说,你们谁敢欺负他?谁要是欺负金祖林,我‘紫兰花’花清清和他拚命——”不知是谁,怒道:“好个泼辣的妇人——”一句话还未说完,花清清已将面前桌子翻了,桌上的茶杯茶碗,也被她雨点般掷了出去。

  群豪惊呼、躲闪,丁老夫人厉声阻止,花清清顿足大骂,双手却丝毫不停,群豪竟将她无可奈何。

  突然间,又是一条大汉奔上,大呼道:“不好了——不好了——”惊呼、厉喝、踢打——如中魔法,一齐停止。

  只听那大汉喘息着道:“方才飞骑来报:‘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本是并骑而来,却在路上同时遇难了,两位大侠身上,伤痕至少都有十余处之多,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了。”话声方了,又有一人狂呼着奔上楼来,嘶声道:“火——火灵官汪明已——已被烧成一团焦炭。”大厅中再无骚动,再无声息。群豪一个个木立当地,都呆住了。

  “千钧担”石铭,“威镇八方”吴立德,“铁掌”林强,“仙人剑”宋琪光,“火灵官”汪明,这五人武功俱非泛泛之辈,如今却在一日间尽遭毒手!若说这五人死因并非为着同一事,那么他五人的死岂非太过凑巧?若说他五人果然乃是为了同一事而死,那下手之人,手段岂非太过毒辣可怖。

  群豪不约而同,目光齐地转向王大娘。

  丁老夫人冷冷道:“他五人一死,可再也没有人能认得出你是谁了。”冰冷的语声,仍掩不住心头的悲哀与失望。

  王大娘悠悠道:“我真希望他们未死,还能证明我不是吴苏,如今——唉,你们怎地不好生保护着他们,早知如此,丐帮弟子们可以保护他们的。”虽然装模作样,却也掩不住眉宇间之得意,目光四转,又道:“金大少既是死也不肯说出白三空的下落,他五人又不幸死了,这两件事世上只怕再也无人解决,看来都只有不了了之,咱们再耽下去也没意思了,还是走吧!”

  少女们抬起软椅,群豪只有眼睁睁的瞧着,万大侠双目之中甚至已有悲愤的泪光,但这两件事确是无人能够解决,纵是天大的英雄,心胸间纵已悲愤欲裂,此刻也唯有眼中含着眼泪——

  ***

  突然间,一个清脆的声音大喝道:“谁说这两件事无法解决。”宝儿实在忍不住了,竟大喝着一跃而出。

  群豪全都怔住,就连周方面上都变了颜色。王大娘扬了扬眉,道:“小弟弟,这两件事谁能解决呀?”宝儿道:“就是我。”

  群豪间之惊奇诧异,至此方自忍不住爆发出来。讪笑、叱骂声中,王大娘却仍可忍住笑,道:“这两件连丁老夫人、万大侠,与在座这许多成名英雄都不能解决的事,你这小小的孩子反能解决么?我看你只怕是病了,发烧了,还是回去歇歇吧!”

  群豪面上俱有轻讪不信之色,唯有王半侠面色却甚是凝重,退到窗口,向窗外悄悄打了个手式。只听宝儿大声道:“七年后那白衣人若是重来,江湖中自然有人抵挡,各位俱是侠义中人,又何必定要逼人做那不信不义之事,纵然因此胜了那白衣人,非但不算光荣,武林还要因此而蒙羞!今日武林中,若是多有几个像白三空、金祖林这样的好汉,七年后纵然胜不了那白衣人,却也虽死犹生,虽败犹荣。”

  他小脸上已因激动而变成粉红颜色,一双大眼睛里更是闪闪发光,短短一段话说完,群豪间竟无人敢再轻视于他。满堂肃然中,丁老夫人轻叹道:“好孩子,但七年后白衣人重来,有谁真能抵挡?”

  宝儿大声道:“就是我。”王大娘“哧”的一笑,道:“乖乖,人虽小,牛皮却不小。”

  宝儿瞪眼道:“你笑什么?难道你自以为武功不弱?哼!你那双杖的招式,看来虽如天花乱坠,繁复变化无穷,其实所有的变化,都脱不开六辅一主,六虚一实之理,正如北斗七星的奥妙一般,你对手只要不被你招式眩乱目光,避虚击实,专找你虚招与实招间,双杖交替时那一剎那进攻,纵是功力不如你之人,也可在三六一十八招中将你击败。”

  群豪再也想不到这小小的孩子,竟能说出这等武学中深奥之极的道理,都不禁瞠目结舌,耸然失色。

  王大娘更是满面惊骇激怒,再也做不出那娇媚之态,嘶声道:“我武功招式之奥妙,中原武林无人能破,是谁教你的?”

  宝儿道:“唯天是我师,唯心通剑道!若能穷天地间变化之理,何愁不能知武功变化之学——”

  王大娘双目瞪视着这孩子,有如见到什么精灵鬼怪一般,目光再也不会移动,周方面上却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宝儿大眼睛四转,接口又道:“至于第二件事——那江湖瓦瓶中,泄露机密的纸条,本是我写的——”群豪间“嗡”然一声,已有许多人为之耸然离座。

  宝儿接道:“这只因我虽不认得这位王大娘是否就是昔日的‘孤女’吴苏,却自有人认得。”

  万大侠双拳紧握,满头大汗,嘶声道:“谁?在那里?”方宝儿忽然回身,面对周方,道:“老爷子,这件事关系武林委实太大,你老人家再不出面,可不行哪!”

  周方面上忽青忽白,默然半晌,终于缓缓长身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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