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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南宫平朗然道:“一定回来!”

  梅吟雪幽幽叹道:“你若答应我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我就不跟你去。”

  南宫平心中百感交集,突地忍不住开泄了心扉,缓缓道:“我便是爬,也要爬着回来,只是……你们却要小心注意自己的行藏。”

  梅吟雪悄悄移动着娇躯,让开了去路,垂首道:“我们会小心的!”

  南宫平默然凝注着她,只听她突地朗声道:“你若不小心自己,我……我……反正我一定在这里等着你,无论多久。”

  南宫平缓缓伸出手掌,突又极快地垂下,沉声道:“我去了。”

  万达目光凝注,长叹一声,道:“这位姑娘,可真的就是‘孔雀妃子’么?”

  南宫平怔了一怔,道:“自是真的。”

  万达道:“若非事实俱在,我真难相信孔雀妃子竟然会……”他义自长叹一声,倏然住口,他实在想不到“冷血妃子”梅吟雪,竟会对人有这么深的关怀与情感。

  南宫平木立半晌,只觉一阵难言的温暖,自心底升起,他再次望了梅吟雪一眼,再次说了声:“我走了!”展动身形,如飞掠去苍茫的夜色。霎眼间便将他身形淹没,梅吟雪掩了掩衣襟,轻轻道:“你看他此去……唉!你若真的是‘天鸦道人’就好了,也可以告诉我他的凶吉祸福!”

  纵是有着绝顶智慧的人,但只要遇着了他们真正关心的事,便也会不自觉地求助于命运,“冷血妃子”一生轻视人生,讪笑人类。付世上人人俱都相信的事,她都没有一样相信,因为她对任何事都没有关怀,因为没有关怀与情感,便没有恐惧,没有恐惧,便不会敬畏命运与人生。

  而此刻她却深深地关怀与恐惧了,似乎将“他”的生命,看得远比自己的生命重要,这情感来得是那么突然,就像一盆倾翻了的颜料,突地染红了她苍白的生命。

  万达沉声一叹,缓缓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纵有凶祸,也抵不过他的正气侠心,姑娘,你说是么?”

  转目望去,梅吟雪正白仰首望天,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因为她此刻也正在向苍天问着“他”的讯息!

  ▼第九回 侠气干云

  月落星沉,东方渐白,南宫平深深吸了口那潮湿而清冷的空气,昂然进了西安城,他虽然明知要自任风萍手中取得解药,实乃不可能之事,但他此刻决心已下,便有如钉敲入石,木燃成灰,已再无更改的余地,因为他为人行事,只问应为或不应为,这其间绝无选择之途,若是应为之事,纵是刀枪架头,利矢加身,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心。

  这一份无畏的勇气,使他全然无视于成败与生死!朝市初起,路上行人,熙来攘往,但见了大步行来的南宫平,竟不由自主地侧身直避,让开一条道路,因为众人只觉这少年神态之间,带着一种凛然的正气,使得他们甚至不敢仰视。

  “慕龙山庄”却是沉静的,只是在沉静之中,却又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戒备,八条劲装急服,腰悬长刀的彪形大汉,往回巡逻于庄门之外,十六道目光,有如猎犬一般地四下搜索着,像是想从稀薄的晨雾中,寻出那曾令西安城为之震动的“冷血妃子”!

  黑缎快靴,踏在灰黯的泥地上,沉重的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

  突地,脚步之声,一齐停顿,搜索的目光,也一齐停止转动,齐地凝注在同一方向——一个面容苍白、目如朗星的青衫少年,正坚定地自晨雾中大步而来,锐利而有光的眼神,四下轻轻一扫,沉声道:“韦庄主可在?”

  黑衣壮汉们交换了一个惊诧而怀疑的目光,他们似乎也被这少年的气度所慑,虽然不愿回答这种问题,却仍然答道:“如此清晨,自然在的。”

  青衫少年沉声道:“快请庄主出来,本人有事相询!”

  黑衣壮汉齐地一愕,一个满面麻皮的汉子突地仰天大笑起来:“快请庄主出来见你!”他讪笑着道:“天还没有全亮,庄主还未起床,你却要他老人家出来见你,哈哈,当真可笑得很。”

  青衫少年面容木然不变,冷冷道:“你不妨去通报一声,就说……”

  麻皮大汉笑声一顿,厉叱道:“说什么,快些回去,等到下午时分,再备好名帖,前来求见,还不知庄主是否见你,就这样三言两语,就想庄主出来见你,那么你当真是在做梦了!”

  另一个大汉冷笑着道:“你若是万字很响的朋友,也许还可商量,只可惜你不是早已成名的‘龙铁汉’,也不是新近立万的南宫平!”笑声之中,满含轻蔑。

  青衫少年神色仍然不变,缓缓道:“本人正是南宫平!”

  “南宫平”这三字轻轻说出来,却像是比雷声还要震耳,八条大汉齐地一震。呆呆地望了南宫平几眼,突地一齐转身飞步奔入庄门,口中喃喃道:“南宫平……南宫平……”他们便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昨夜力拼“玉手纯阳”的南宫平,今晨居然会孤身前来“慕龙山庄”!

  南宫平垂手而立,这种成名的兴奋,并不能使他面容有丝毫激动之色,他淡然望着他们慌乱地奔入庄门,目光中仅仅流出一丝轻蔑与怜悯。

  沉静的“慕龙山庄”,立刻动乱了起来,只听“南宫平……南宫平!”这三字一声接一声,在“慕龙山庄”中震荡着,由近而远,又由远而近,由轻而重!

  接着,庄门中响起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无数好奇的眼睛,在门隙中、墙头上,偷偷地窥视着,想看看这初人江湖,便能力拼终南掌门“玉手纯阳”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样?但窥望尽管窥望,惊叹尽管惊叹,却再无一人敢出大门一步。

  南宫平仍然声色不动,木然而立,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转动一下,只听一声沉重响亮的喝声突地在庄门内响起:“南宫平在哪里?”

  这语声竟是那般沉重而缓慢,最后一字说完,第一字的余音似乎还震荡在那乳白色的晨雾中,南宫平心头一震:“是谁有如此精深的内功?”

  要知“飞环”韦七、“玉手纯阳”,虽然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但此刻这说话的人,内力之沉重醇厚,竟是骇人听闻。南宫平木然而立的身形,微微一动,但目光却仍如盘石般坚定,笔直地投向那晨雾缭绕中的庄门,只听一。声干咳,一条高大的人影,急步而出,朗笑道:“南宫平在哪里?”

  南宫平剑眉微皱,心中大是疑惑,这高大人影浓眉白发,正是“慕龙庄”主“飞环”韦七,但这句话的语声,却显然和方才大不相同,“难道在这浓雾中,庄门后,还另外隐藏着一个武林高手?”

  韦七一手捋髯,一手撩袍,目光电转,蓦地与南宫平目光相遇,两人眼神相对,“飞环”韦七冷冷道:“南宫平你来做什么?难道你真的不怕死么?”语声一顿,突地大喝道:“梅冷血,梅冷血,你可是也来了么?”嘹亮的喝声,一丝丝撕开了他面前的浓雾,但比起方才的语声,却仍有如轻铃之与巨鼓,轻重之别,醇淡之分,不可以道里相计。

  南宫平目光在韦七身后一扫,只见他身后人影幢幢,也不知那语声究竟是谁发出。

  本已沉重的气氛,剎那间又像是沉重了几分,南宫平面色仍木然,直到那袅袅语声,尽皆灭绝,他方自缓缓道:“任风萍在哪里?”

  韦七怔了一怔,大声道:“梅冷雪在哪里?”

  南宫平剑眉微剔,突地朗声喝道:“任风萍在哪里?”这一声喝声,六个字彷佛在一瞬间同时发出,韦七须发一飘,双拳紧握,提气凝神,大喝道:“梅冷雪在……”

  喝声未了,晨雾中突又响起了那醇厚奇异的语声:“你寻那任风萍做什么?”

  “飞环”韦七喝声虽震耳,但剎那间便被这语声切断,甚至连余音都已震散,南宫平目光一亮,突地展动身形,倏然一个箭步,自“飞环”韦七侧身掠过,闪电般窜向庄门。

  庄门后一阵轻呼,“刷”地,也有一条人影掠出,南宫平悬崖勒马,顿住身形,闪目望去,只见“万里流香”任风萍已赫然立在他身前,哈哈笑道:“南宫平,你来了!好好,好好……”身形一让,右臂斜举作揖客之状,笑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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