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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边少衍、柳辉面容齐地惨变,疾叱道:“谁!”

  回首望去,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条人影,有如幽灵一般,飘飘在移动着脚步,一字一字地冷冷道:“两位打得好如意的算盘!”

  “八卦掌”柳辉心头一寒,颤声道:“豹兄,你——你怎地来了?”

  苗豹冷冷一笑,道:“你连檀大爷都不认得了,还认得我吧?”

  “八卦掌”柳辉满头大汗,连退三步,道:“我——我——”

  身形一转,竟要掠走。

  苗豹大喝一声,道:“那里去?”

  手掌一穿,身形闪动间,便已挡在柳辉面前。

  柳辉道:“苗兄,你这——这是要做什么?嘿嘿,老弟兄好久不见,我请你……”

  苗豹面色一沉,杀机已现,道:“谁是你的弟兄?我正是来要你的狗命!”

  边少衍掌势一扬,只听“呛啷”一声,剑光暴现,长剑带着一溜青蓝色的光芒,闪电般向苗豹削去。

  苗豹赤手空拳,以一对两,却丝毫不惧,两掌一引,直击柳辉前胸,右面飞起一腿,直踢边少衍持剑的手腕。

  边少衍虽然知道自己武功不是苗豹之敌,但此刻以二敌一,心中亦无畏惧之心,口中冷笑道:“你说来要命,我却看你是来送死的!”

  说话声中,他长剑翻转,剑光飞舞,连环攻出三剑!那知“八卦掌”柳辉却乘这剎那间,拧转身躯跑了!

  边少衍到了此刻,心头方大骇,只见苗豹冷笑一声,左掌接了三招,右掌一挥一扬,三口碧绿的苗刀,带着极为轻微的风声,向柳辉击去,要知生长苗疆,对于苗人的绝技飞刀,早已练得得心应手,再加上武功的修为,内力的增进,手法更是巧妙。

  “八卦掌”柳辉方自奔出一丈,只闻身后风声已至。

  以他的武功身法,本来不难将这三口飞刀避开,怎奈他此刻早已心慌意乱,左避右闪之下,一口飞刀,已自贯背而入,直没至柄。“八卦掌”柳辉惨呼一声,恰巧倒在“快马神刀”龚清洋的身旁。

  边少衍目光扫处,满心惊惶,剑法已见缭乱,突见剑光中欺入一条人影,他大惊之下,厉叱一声,剑光下削,只见白光一涌,他当胸却已被苗豹击中一掌,有如被千斤巨石击中一样。

  剎那间他只觉千万颗金星,同时在他眼前现出,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苗豹飞起一脚,踢在他“鼠蹊”要穴之上,将他的身躯踢得飞起一丈,砰地,又恰巧落在“八卦掌”柳辉的身旁!

  冷风嗖嗖,夜色惨淡。

  苗豹左臂鲜血淋漓,染得他一身紫红,他方才反身击中一掌,自己也被边少衍长剑刺中。

  但是这剽悍狂野的少年,却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连望都未向自己的伤处望上一眼,仅只微一皱眉,俯身拾起了边少衍的长剑,身形展动,刷地,削下一大片树皮,以他们三人的鲜血,在新削下的树皮上写了七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卖主求荣的下场!”

  他满意地看了几眼,这字迹虽然拙劣,但是字句却充满了正直、忠诚,以及对世人的警惕。

  然后他随手抛弃了长剑,转身走入黑暗里,嗖嗖的冷风,剎那间便吸干了地上的鲜血!

  旷野,旷野,仍然是灰黯而清冷的。

  ***

  汉口城中的武林群豪,却在恣意狂欢着。

  他们敲开了所有的酒店,几乎喝干了所有的酒。

  他们三三两两痛饮着美酒,畅叙着生平。

  他们在这城市中造成一次空前的纷乱……因为他们就要走了,所有的争斗,看来都已成为过去,“冷谷双木”不知所踪,“飞龙镖局”一败涂地,赌约、斗争,都没有了,都过去了。

  虽然,“龙形八掌”还未死,但他走去何处,却是无人知道,这一群武林豪士在江湖中所造成的空前的会合,此刻已势必解体,有的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有的人心中有些落寞,有些人却在心中暗暗庆幸!

  只有一件事,是他们共同承认的,那就是……

  武林中终于出现了一颗光照人寰的明星!

  他们不时举杯为这颗明星祝贺,这明星虽然历经过许多折磨,危难与屈侮,但此刻在武林中终成不朽!

  ***

  然而,此刻,这颗明星却仍是寂寞的,在郊外那孤独的庄院中,那冷清的后院中,裴珏孤独而冷清地将自己锁在一间孤独而冷清的房里。

  他知道不知有多少武林豪杰盼望着与他同饮,但是他却只想孤寂,他并非要远离人群,只是此时此刻,他急需孤寂来为他整理紊乱的思潮,来为他分析当前的去向,来为他冷却过激的热情。

  他也曾听到袁泸珍的脚步到他窗前来轻轻探望,以及邻房的吴鸣世说话的声音,他知道这些都是关心他的朋友,他抱歉不能接受吴鸣世的盛情,更抱歉不能与久别重逢的袁泸珍畅谈,他只说:“经过这么多天的劳累,我们都该早些睡了。”

  “冷谷双木”的不告而别,使得他在烦恼与痛苦之外,更加添了一份离别的惆怅,这些天,他与这两个不知是冷酷抑或是热情的老人,已生出一份浓浓的情感,而至今以后,他却永远再无法知道他们的去处,因为他们的行踪永远是那么飘忽,而“冷谷”也是个虚无飘渺的地方。

  他斜倚在床上,根本没有丝毫睡意,恩仇的难解,情怨的矛盾,前途的难测,以及一种成功后的茫然,使得他的心和头脑,都像是在冰山中冷冻了数十年那样的冰冷,新鲜而清醒。

  遥远处,有更鼓传来,他没有细数,也不知已至几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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