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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他还要拼!

  孤军奋战,不战死至最后一人,绝不投降,因为他们有勇气,还有一份对国家的忠心。这个人也一样。

  只要还有一分力气,他就要为他的主宰拼到底。就算明知不敌,也要拼到底。

  小马在叹息。

  他一向敬重这种人,只可惜现在他实在别无选择。

  他也只有拼,拼到底。

  完颜钢还没有走过来,他已冲过去,他一拳击出,笔直如标枪。

  这一拳并不是往完颜钢拳头上打过去的,是往他鼻子上打过去的。

  要从这巨人的铁拳下去打他的鼻子,实在太难,太险。

  小马这么做,也并不是因为特别喜欢打别人的鼻子。

  他敬重这个人的忠诚,他要为这个人留下一只拳头。

  这一拳没有打空。

  完颜钢的脸上在流着血,鼻梁已碎裂。

  虽然他的眼睛满是金星,已看不见他的对手,但是他还想再拼。

  小马却已不再给他这种机会,小马并不想这个人为了别人毁灭自己。

  他再次翻身,一拳打在这个人的太阳穴上。

  完颜钢终于倒了下去,只剩下他的兄弟一人站在那里,脸上不但有汗,彷佛还有泪。

  一种无可奈何的痛苦之泪。

  既然败了,就只有死。

  他本来想死的。

  可是朱五太爷没有要他死,他就不能死,他只有站在那里,忍受着战败的痛苦与屈辱,他希望小马也过来一拳将他打晕。

  小马却已转过身,面对着二十丈外珠帘中端坐的那个人。

  人在珠帘内,仍然望之如神。

  小马忽然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朱五太爷道:“怎么样做?”

  小马道:“你本来早就可以阻止他们的,你早就应看得出他们没有机会。”

  朱五太爷并不否认。

  完颜兄弟第一拳击出后,他就已应该看得出。

  小马道:“但是你却没有阻止,难道你一定要毁了他们?”

  朱五太爷冷冷道:“一个没有用的人,留着又有何益,毁了又有何妨?”

  小马握紧双拳,很想冲过去,一拳打在这个人的鼻子上。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一条命,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可是现在他绝不能轻举妄动。

  朱五太爷道:“其实他们刚才本可毁了你的!”

  小马不否认。

  朱五太爷道:“刚才的胜负之分,只不过在剎那之间,连我都想不到你敢用那样的险招。”

  小马道:“要死中求活,用招就不能不险。”

  朱五太爷道:“你好大的胆。”

  小马道:“我的胆子本来就不小。”

  朱五太爷沉默了很久,才说出一个字:“坐。”

  小马坐下。

  等他转身坐下时,才发现完颜兄弟已悄悄退下去,连地上的血迹都看不见了。

  这里的人做事的效率,就像是老农舂米,机动而迅速。

  他坐下很久,朱五太爷才缓缓道:“这一次我要你坐下,已不是为了你以前做的事,而是因为你的拳头。”

  小马道:“我知道。”

  朱五太爷道:“只不过你有坐还是未必有命。”

  小马道:“你还不肯收下这双拳头?”

  朱五太爷道:“我已看出你这双拳头,的确是杀人的利器。”

  小马道:“多谢。”

  朱五太爷道:“只不过杀人的利器,未必就是忠心的伙伴。”

  他慢慢地接着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若将杀人利器留在身边,而不知它是否忠心听命,那岂非更危险?”

  小马道:“要怎么样你才相信我?”

  朱五太爷道:“我至少还得多考虑考虑。”

  小马道:“你不能再考虑。”

  朱五太爷道:“为什么?”

  小马道:“你有时间考虑,我已没有,你若不肯助我,我只有走!”

  朱五太爷道:“你能走得了?”

  小马道:“至少我可以试试看。”

  朱五太爷忽然笑了,道:“至少你应该先看看你的朋友再走!”

  小马的全身冰冷,心又沉下。

  他的朋友也在这里?

  他忍不住问:“你要我看谁?”

  朱五太爷淡淡道:“你并不是第一个到这里送礼的人,还有人的想法也跟你一样。”

  小马道:“还有谁来送礼?送的是什么?”

  朱五太爷道:“是一把剑。”

  小马道:“常无意?”

  朱五太爷道:“不错!”

  小马功容道:“他的人也在这里?”

  朱五太爷道:“他来得比你早,我先见你,只因为你不说谎。”

  小马愣住。

  朱五太爷道:“坐。”

  小马只有坐下。

  常无意既然也已到了这里,他怎么能走?

  他忽然发现自己已完全被这个人控制在掌握中,别无去路。

  锣声又响起,门大开。

  常无意赫然就在门外,苍白疲倦的脸,看来已比两日前苍老了十岁。

  这一夜间他遭遇到什么事?遇到过多少困境?多少危险?

  此时此刻,忽然看见他,就好像在他乡异地骤然遇见了亲人——

  一个身世飘零,无依无靠的人,这时是什么心境?

  小马看着他,几乎忍不住要有热泪夺眶而出。

  常无意脸上却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只冷冷的说了句:“你也来了?”

  小马忍住激动,道:“我也来了!”

  常无意道:“你还好?”

  小马道:“还好!”

  常无意慢慢地走进来,再也不说一个字,甚至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小马也只有闭上嘴。

  他很了解常无意这个人,就像是焦煤一样,平常是冷冷的,又黑,又硬,又冷,可是只要一燃烧起来,就远比任何可以燃烧的都炽热。

  不但炽热,而且持久。

  也许它连燃烧起来都没有发光的火焰,可是它的热力,却足以让寒冷的人们温暖。

  可是现在他既然已到了这里,别的人呢?是在寒冷的危险中?还是平安温暖?

  现在常无意也已面对珠帘。

  他并没有再往前走,他一向远比任何人都沉得住气。

  珠帘中的人也仍然端坐,就像是一尊永远在受人膜拜的神祇。

  常无意在等着他开口。

  朱五太爷忽然问道:“你杀人?”

  常无意道:“不但杀人,而且剥皮!”

  朱五太爷道:“你能杀什么样的人?”

  常无意道:“你属下也有杀人的人,有些人他们若不能杀,我就杀。”

  朱五太爷道:“你说得好像很有把握。”

  常无意道:“我有把握。”

  朱五太爷道:“只可惜再利的口舌也不能杀人。”

  常无意道:“我有剑。”

  朱五太爷道:“剑在哪里?”

  常无意道:“通常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到了要杀人时,就在那人的咽喉间!”

  朱五太爷沉默了。过了很久,又说出了他刚才说过的两个字:“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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