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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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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把它孱入了一小坛当地人用山泉酿成的新酒里,交给了柳伴伴。”因梦说:“我相信她一定会照我说的那样做。” “你有把握?” “我有。” 问话的人是慕容,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却已不是慕容秋水这样的贵公子应该有的,现在他的笑容看来简直就像是个恶棍。 “你有把握?你相信她一定会听你的话?”慕容用恶棍般的态度问因梦:“你是不是认为她已经被你迷死?” 他心里当然是不会太舒服的,伴伴毕竟曾经是他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被一个女人抢走时,虽然要比被另外一个男人抢走舒服一点,毕竟还是不太舒服的。 因梦明白,却又好像不明白。 “她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怎么会被我迷死?”因梦说:“她这么做,只不过因为她怕死了。” “怕死?”慕容问:“怕甚么?” “怕死了你们这种男人。”因梦说:“不但怕死,而且怕得要命。” 慕容仍然在笑,可是他的笑容已经殭硬得好像是用刀刻在脸上。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丁宁也是我们这一类的男人?” 因梦笑得得婴儿般可爱天真,“好像是的,”她说:“我的意思好像就这样子的。” 慕容秋水手里虽然有了一只水晶杯,他本是想喝酒的,可是杯入掌,忽然碎了,粉碎。 在这种情况下,花景因梦的笑容当然更可爱,声音当然更温柔。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不开心,似乎我一定要把一件能够让你开心一点的事情告诉你。” “甚么事情?” “你的那瓶铁汁已经不在那个酒坛子里了。”因梦说:“我保证现在它已经在丁宁和姜断弦的肚子里!”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慕容秋水脸上的笑容忽然又变得他往昔那么温柔优雅高贵,然后又以一种毫无瑕疵的贵族声问因梦。 “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是。” “你能确定?” “能。” “你有把握?” “有。” 慕容公子轻轻的、长长的、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他这个人就完全松懈了,就好像服食了某种特异的丹砂一样,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完全松懈。就好像一个处男忽然变得不是处男的那一瞬间的情况一样。 然后他就用一种异常满足又异常衰弱的声音问韦好客。“现在的情况,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明白?” “是。” “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请胜三到这里来了?” “是的。” 六 胜三也许并不姓胜,排行也不是第三,别人叫他胜三,只不过因为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都只有“三”样东西能够“剩”下来。 哪三样东西呢? 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的情况是——性命已经丧失,头发已经拔光,眼睛已被挖出,鼻子舌头耳朵都已被割下,牙齿指甲都已被拔掉,皮肤已被削,四肢已被破,甚至连骨头都已被打散。 这个人剩下的还能有三样?是哪三样? 那是不固定的,胜三要他剩下哪三样,他剩下的就是哪三样。 他“处理”过一个人之后,通常都会为那个人保留三样东西剩下的。 “我的心一向很软。”胜三常常对人说:“而且我不喜欢赶尽杀绝。” 他说:“不管我做甚么事,我都会替别人留一点余地,有时候我留下的甚至还不止三样。” 有一次他为一个人留下的是一根头发、一颗牙齿、一枚指甲和鼻子上的一个洞。 胜三看起来是个很和气的人,圆圆的脸,笑起来眼睛总是会眯成一条线,余暇时除了看看书种种花散散步吃吃东西之外,最喜欢的就是“小”。 ——小鸡、小狗、小兔、小猴子,甚至连小牛、小羊、小猪他都喜欢。 有人甚至亲眼看到过他抱着一只小猪睡觉。 这种人当然不喝酒的,滴酒不沾。 胜三把一匹白布全部撕成一条条两寸宽的布带,他的手法不但快,而确实有效,不到片刻就把一匹布都撕光,每一条布带的宽度都几乎完全一样。 然后他就用这些布带把自己身上多余的肥肉都绑紧。 近年来他已很少再“出差使”,养养猪狗花草是用不着费力气的,所以他身上的肥肉就好像未经修剪的花草边的杂草一样“乱生”出来了。 修剪花草当然不是他最大的嗜好,他最大的嗜好当然还是“处理”人。 在这一方面,他绝对可以算是专家。 有人问他:“为甚么别人说你是个‘处理’专家?” “因为我的确是。” “你处理的是甚么?” “是人。” “人也要处理?” “当然要。”胜三说:“这个世界最需要处理的就是人。” 他甚至还强调:“我当然垃圾也要处理,粪便也要处理,否则这个世界上就臭得不象样子了,可是最要处理的,还是人,有些人如果你不处理他,我可以保证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臭。” “你说的是哪些人?” “我说的是那些犯了法却不肯承认的人,自己心怀鬼胎却拼命要揭发别人隐私的人,和那些明明应该受到惩罚,却总是能逍遥法外的人。” “别人说你是‘处理专家’,是不是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他说真话?” “是的。” 一匹布可以撕成很多条布带,胜三身上多余的肥肉却不大多。 余下的布带,是他为那些曾经和他同进退共生死的伙伴们准备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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