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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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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一闪刀光劈下时,并没有横飞血肉。 傅红雪的身子忽然斜斜飞出,恰巧从刀光边缘掠过。他的刀也已出鞘,反手一刀,向后掠出。 他已算准了部位,这一刀削出,正在后面拿刀的这个人下腹双膝之间。他的计算从未错误。他的刀从来没有失手过! 可是他一刀削出,也没有看见血,只听见“卡哧”一声响,那不是骨头斩断的声音,却像是竹木拗断声。 九尺长的天王斩鬼刀一刀斩空,刀尖点地,惊虹般飞了出去,惊虹般的刀光中,彷佛有条短小的人影,带着凄厉的笑声飞入桑林! 笑声和人影都不见了,地上却多了两截被削断了的木棍。 ——难道这就是那个人的两条腿? ——难道那个人是踩着高跷来的? 傅红雪转过身,刀已入鞘。 天神般的巨人已倒了下去,倒在胡床上,刚才的威风和神气已全都不见了。这不败的战神,难道竟只不过是个纸扎的傀儡? 傅红雪盯着他,道:“那个人是谁?” 巨人道:“苗天王,他才是真的苗天王。” 傅红雪道:“你呢?” 巨人道:“我只不过是他的傀儡,摆出来做样子给别人看的傀儡,就像是这把刀。” 他拔出了他的刀。 缀满珠玉的华丽刀鞘中,装着的竟是把涂着银粉的木刀,这实在是件很荒谬的事,只有疯子才会做出这种事。 傅红雪忍不住问道:“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巨人垂下头。 捧着金杯的女人不停地往杯中倒酒,自己倒,自己喝。 窗下的女人歌声忽然停顿,大声道:“他们不敢告诉你,我告诉你。” 她的歌声清悦优美,可是,现在说话的声音却已因悲愤而嘶哑:“他根本不是个男人,却拚命幻想自己是个能同时让四个老婆满足的大丈夫。他只有三尺八寸,却拚命幻想自己是个天神般的巨人。他做这种事,只因为他根本就是疯子。” 捧着金杯的女人忽然拍手大笑:“好,骂得好,骂得好极了。” 她在笑,可是她的脸也已因痛苦而扭曲:“你为什么不索性让这个姓傅的看看,我们那伟大的丈夫是怎么满足我们的?” 脱靴的女人忽然撕开了衣襟,雪白的胸膛上到处都是鞭挞的痕迹。 “他就是这么满足我们的!”她的笑比哭更凄凉,“我一向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女人,我简直满足得要命。” 傅红雪默默地转过身,默默地走了出去。他不忍再看,也不忍再听。 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戴着茉莉花的女孩子。她们都是一样的,一样被摧残,被蹂躏。 在男人们的眼中,她们都是不要脸的女人。 ——她们不要脸,是不是只因为她们在忍受着男人的蹂躏? ——无论多疯狂的蹂躏,都不能不忍受,因为她们根本不能反抗,也无处逃避。这难道就是不要脸?就是无耻? 女人们在呼喊:“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们?为什么不带我们走?” 傅红雪没有回头。 他并不是不想救她们,可是他完全无能为力。她们的问题,本就是任何人都无法解决的。 ——这世上只要有那些“很要脸”的男人存在,就一定会有她们这些“不要脸”的女人。 这才是根本的问题,这问题才是永远无法解决的。 傅红雪没有回头,只因为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他知道唯一解救她们的法子,并不是带她们走。只有杀了苗天王,她们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地上有新近断落的枝叶,是被刀锋削断的,是天王斩鬼刀的刀锋。 他沿着这些痕迹追了上去。 苗天王也许早已走远了,他追的并不是苗天王这个人,而是一个目标。他知道自己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永远不会放弃这个目标的! 现在他已明白,燕南飞为什么一定要杀公子羽。 他们要杀的并不是某一个人,而是这个人所代表的那种罪恶和暴力。穿过桑林,走出后院,一个人正站在大殿的瓦砾间,看着他痴痴地笑。 “连千年的古剎都已倒塌了,你为什么还没有死?你还等什么?” 他月白的僧衣上墨汁淋漓,手里却拈着朵刚开放的鲜花。 一朵新鲜纯洁的小花。 一朵小小的黄花。 ——山麓下一栋小屋有竹篱柴扉,还有几丛黄花。 ——那是个小女孩种的,一个眼睛大大、辫子长长的小女孩。 傅红雪的心沉了下去,瞳孔突然收缩,握刀的手也握得更紧。 “这朵花是从哪里来的?” “人是从来处来的,花当然也是从来处来的!” 疯和尚还在痴痴地笑,忽然将手里的花抛给了傅红雪。 “你先看看这朵花是什么花。” “我看不出。” “这是朵伤心别离花。” “世上哪里有这种花?”傅红雪拈花的手冰冷。 “有的,这世上既然有人伤心,有人别离,怎么会没有伤心别离花?” 疯和尚已不再笑,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哀伤:“这世上既然有伤心别离花,拈着它的人当然就难免要伤心别离。” 傅红雪用两根手指拈着花枝,他的手没有动,这里也没有风。 可是花瓣却忽然一片片飘落,花枝也枯了。 这双手本是他拔刀的手,这双手的力量,足以摧毁一切生命。 疯和尚的哀伤更浓:“花从来处来,已往去处去,人呢?为何还不回去?” 傅红雪道:“回到哪里去?” 疯和尚道:“从哪里来的,就该回到哪里去。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傅红雪道:“来得及做什么?” 疯和尚道:“你要做什么,我怎么知道?” 傅红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疯和尚道:“我只不过是个疯和尚,只不过偶然拾起了一朵小花而已!” 他忽然挥手,大喝道:“去,快去做你的事!莫来烦和尚,和尚要清静。” 和尚已坐下,跌坐在瓦砾间,转眼就已入定。 古剎的殿堂虽然已毁了,他心里的殿堂还是完好无恙的,那就像是蜗牛的壳,风雨来临时,他立刻就可以躲进去。 他是不是能看得出现在风雨已将来临? 夕阳满天,没有风雨。风雨在人们的心里,在傅红雪的心里。 ——这朵黄花是不是从竹篱上摘来的?为什么要叫作伤心别离花? ——谁伤心?谁别离? 傅红雪不能问,不敢问,就算问也一定问不出来。 想知道这答案只有一个法子。 他用尽全力赶回去。 ——现在回去,也许还来得及。 可是他赶回去时,已来不及了。 竹篱下的黄花已完全不见,连一朵都没有剩下来,人也已不见了。 桌上还剩着三样小菜,一锅粥,两副碗筷,粥还是温的! 床单上孩子的尿也还没有干透。 人呢? “卓玉贞,杜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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